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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帝国之殇 Ren_Tor 24049 2025-07-22 20:52

  那原本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突然稳定了下来,变成了代表正常运行的绿色!

  中继器屏幕上的雪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稳定的信号接收图标!

  旁边监控能量读数的技术员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稳……稳定住了!信号强度恢复到75%!备用线路也通了!”

  成功了!

  她竟然……真的凭借一个“老师傅说的土方子”,暂时修复了这个连专业技术员都束手无策的、极其关键的通讯设备!

  周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凯多队长看向伊莉娜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敬佩?

  连希拉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塞拉菲娜(伊莉娜)自己也适时地露出了一个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成功的、带着点傻气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和污渍,刚想说点什么……

  砰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身体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冰冷、坚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物体,狠狠地顶在了她的额头上! 塞拉菲娜(伊莉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

  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和……杀意的眼睛。

  指挥官瓦莉亚!

  不知何时,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造型简洁、但一看就威力不俗的能量手枪,枪口……正死死地顶着她的眉心!

  周围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惊喜和放松,跌入了冰点!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为什么指挥官会在这个“功臣”刚刚修复了设备之后,就立刻拔枪相向!

  希拉斯也立刻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但没有瓦莉亚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瓦莉亚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得人骨头发冷,“……做得很好。‘伊莉娜·科瓦奇’。”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名字的发音,充满了嘲讽。

  “现在,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的枪口又向前顶了顶,毫不留情,“你那套说辞,骗骗凯多这种蠢货或许还行。但骗不了我。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刚才修复设备时那种……隐藏在笨拙之下的精准和自信……”

  “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底层打螺丝的工人!”

  瓦莉亚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塞拉菲娜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

  不是因为具体的证据,而是因为她那种无法完全磨灭的、属于上位者的气质和能力,被瓦莉亚这个同样精明、多疑的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修复设备的行为,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次是真的),身体因为恐惧(也是真实的)而微微颤抖。

  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否认?还有用吗?求饶?对瓦莉亚这种人来说,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瓦莉亚的眼神更加冰冷,但似乎……并没有立刻扣下扳机。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给猎物最后一次……或者说,是唯一一次机会。

  “你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瓦莉亚缓缓说道,枪口依旧稳定得可怕,“我们会判断你的价值!”

  判断……价值?

  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立刻处决,而是……判断价值?

  难道……她怀疑的并非是“女王”本身,而是……她之前猜测的那个“流落街头的高级技师”?

  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承认?承认到什么程度?承认自己是帝国技术人员?这或许能保住一命,但等于承认自己是敌人,下场可能比死更惨。

  保持沉默?瓦莉亚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再次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她看着瓦莉亚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冷酷和算计的眼睛,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她的生死,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帝国的未来。

  她该如何回答?

  冰冷的枪口死死地顶在额头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笼罩着塞拉菲娜(伊莉娜)。

  瓦莉亚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那句“你根本就不是底层打螺丝工人”如同最终的判词,彻底粉碎了她继续扮演“伊莉娜·科瓦奇”这个无知女工的可能性。

  否认?

  已经毫无意义。

  瓦莉亚显然不是凭空猜测,她在伊莉娜修复设备时所展现出的、那种隐藏在笨拙之下的逻辑性和精准性,已经暴露了太多。

  沉默?只会招致更快的死亡。

  承认自己是女王塞拉菲娜?那更是自寻死路中的最快路径,这些人对她的恨意足以将她瞬间撕成碎片。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一条极其危险、需要精密计算和完美表演的钢丝之路——顺着瓦莉亚的怀疑,承认一个“部分”的、能解释当前状况、并且对这个组织具有“利用价值”的身份。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是的,瓦莉亚可能怀疑她不是普通人,但未必会直接联想到“女王”这个过于离奇的可能性。

  一个“落难的帝国高级技术人员”,这个身份既能解释她的异常技能和那难以完全磨灭的气质,也能为她提供一个在这个反抗组织中暂时“生存”下去的理由——她的技术和对帝国系统的了解,正是这些人可能需要的!

  塞拉菲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一些。

  她抬起头,迎上瓦莉亚那审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了“被识破的恐慌”、“对过往的痛苦回忆”以及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的表情。

  “……您……您说得对,指挥官。”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不再是之前的纯粹怯懦,而是多了一种……苦涩和认命的味道。

  “我……我的确不是……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伪造的)痛苦和对过去的“不堪回首”:“我现在的名字……是伊莉娜·科瓦奇。但在……在那之前……在我被迫‘消失’之前……我的真实身份是……帝国工业优化部,第四级系统整合工程师。”

  她选择了一个听起来很专业、似乎能接触到一些技术核心,但又明显不属于军方或最高情报部门的“安全”身份。

  “我……我负责的工作,是……是优化像第七区这样的边缘工业区的资源分配算法……制定生产流程标准……”

  她一边说,一边“痛苦”地回忆着,为自己的“堕落”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直到……直到我发现了一些……我无法忽视的事情。”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和“恐惧”:

  “大量的资源被浪费……无耻的贪污……还有……还有那些为了达成指标而被强行篡改的安全规程……我试图……我试图通过正常的渠道上报……结果……”

  她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充满了对帝国体制的“失望”和“痛恨”。

  “结果,我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份内部清洗名单上。有人想要我的命,为了掩盖那些肮脏的交易。我……我不得不伪造自己的死亡记录,抹掉过去的一切,像条狗一样逃出来……逃到这里……我以为……我以为这里是最安全、最没人注意的角落……”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因为触及了帝国黑暗面、试图反抗腐败而被迫害、不得不隐姓埋名、流落底层的“体制受害者”。

  这个故事,既解释了她的技术能力(高级工程师),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是——

  它赋予了她一个与在场这些反抗者们“同仇敌忾”的立场,一个痛恨着同一个“敌人”的理由!

  最后,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利用价值”的期盼,看向瓦莉亚:

  “我……我知道帝国一些……特别是那些老旧的工业控制系统的……一些漏洞和……低效之处。还有……还有一些关于资源调配和物流网络的……内部规则……或许……或许这些知识……对你们……有用?”

  她没有直接乞求,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件“可能有用的工具”,等待着对方的“判断”。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求生策略。

  瓦莉亚听完她的“坦白”,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深处的光芒却似乎闪烁了一下。

  这个故事……确实比“无知女工”要合理得多,也解释了她之前的种种异常。

  而且,“流亡的帝国工程师”这个身份,其潜在价值……确实值得考量。

  当然,瓦莉亚绝不会完全相信。

  她可能仍然怀疑伊莉娜是帝国派来的诱饵或双面间谍。

  但这番话,至少给了她一个……不立刻杀死她的理由。

  顶在塞拉菲娜额头上的枪口,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下移动了几毫米。

  虽然没有完全放下,但那股直接的、致命的威胁感,似乎……暂时缓解了一些。

  “帝国工程师……因为良知而背叛了她的主子?”

  瓦莉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掂量和评估的意味。

  “听起来……像个不错的故事。但是,科瓦奇工程师,故事……是需要被验证的。”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你的‘价值’,我们会进行‘判断’。 而且,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进行‘彻底’的判断。”

  “在此之前……”瓦莉亚收起了手枪,但她的气场依旧充满了压迫感,“……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的任务……暂时不变。但是,希拉斯,”她转向那个沉默的壮汉,“……对她的监控等级,提升到最高。她有任何异常举动,或者试图接触任何不该接触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做。”

  希拉斯再次点了点头,看向伊莉娜的眼神更加冰冷和危险。

  塞拉菲娜(伊莉娜)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落下了一半。

  她知道,她暂时……安全了。

  但她也知道,她用一个巨大的谎言,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需要步步为营的境地。

  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将被置于最高等级的审视之下。

  她必须在不暴露女王身份的前提下,扮演好这个“流亡工程师”的角色,并在这个过程中,找到获取核心情报、完成最终目标的方法。

  这场发生在地下的、围绕着身份和价值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而她,既是演员,也是……暗中的棋手瓦莉亚那句“我们会判断你的价值”,如同冰冷的镣铐,无声地锁定了塞拉菲娜的命运。

  她很清楚,即便暂时摆脱了即刻被处决的危险,自己也只不过是从一个显眼的囚笼,被转移到了一个更隐蔽、审查更严苛的观察室。

  那个名叫希拉斯的男人,如同无处不在的阴影,他沉默的注视几乎从未离开过她,仿佛连她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在他无声的记录之中。

  地下据点那压抑、潮湿,永远弥漫着机油、汗水与绝望气息的空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里是地狱,而她,正行走在刀锋之上。

  不过,成功修复那个老旧的通讯中继器,确实为她换来了一丝喘息之机。

  或许是瓦莉亚需要进一步榨取她的“技术价值”,又或许是这个挣扎求存的组织确实人手紧缺到了极点,她不再被完全禁锢在那个堆满废弃零件、如同垃圾场般的角落。

  她被“恩准”可以在技术区域的外围活动,负责一些相比之前略显“技术含量”的杂务——给老化到随时可能断裂的数据线缆更换接口,用压缩空气小心翼翼地吹去精密仪器散热风扇上积攒的灰尘,或者对一些非核心的监控探头进行基础的维护和校准。

  这些工作依旧枯燥、重复,且无时无刻不处于希拉斯(或者其他反抗组织成员)或明或暗的监视之下。

  但对塞拉菲娜而言,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这意味着她可以更近距离地接触那些维持据点运转的设备,有机会观察那些技术人员的操作手法,甚至……偶尔能与他们发生一些极其有限的、仅限于工作范围内的交流。

  这对于她了解这个组织、寻找可能存在的“衔尾蛇”线索以及卡尔留下的秘密,至关重要。

  而在这些有限的接触中,与她产生交集最多的,是一个名叫任的年轻人。

  任大约二十岁出头,是据点里少数几个能勉强维持那些老古董通讯设备和网络终端运转的技术员之一。

  他不像那个叫凯多的队长那样浑身散发着粗粝的江湖气,不像希拉斯那样沉默得如同墓碑,更不像瓦莉亚那样周身笼罩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他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还残存着未被这残酷底层生活彻底磨灭掉的、属于年轻人的理想主义光芒。

  他的性格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热忱,以及……对现状同样深切的痛恨。

  根据零碎的信息,他似乎也无比痛恨女王和她所代表的帝国体制,他的家人,据说也间接或直接地死于某次与帝国扩张相关的冲突或语焉不详的“事故”中。

  这个年轻人,似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背景神秘、技术(在她刻意隐藏下显得)“时灵时不灵”却又总能歪打正着的“伊莉娜大姐”(他私下里有时会带着一丝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尊敬这样称呼她,尽管塞拉菲娜的真实年龄或许只比他大上几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

  他对通讯中继器被修复的过程尤其好奇,那里面涉及到的某些操作,显然超出了这个据点现有的技术水平。

  “伊莉娜……姐,”

  一天,在更换一批老化的光纤接口时,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混合着好奇和一点点羞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不远处希拉斯的视线,“上次……那个G脉冲稳定模块……你那个‘土方子’到底是什么原理啊?我后来查了好多资料,都没找到类似的并联方法……感觉像是……”

  他似乎想说“像是某种军用级别的应急处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塞拉菲娜(伊莉娜)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根细如发丝的光纤,听到他的问话,纤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一个……建立联系,或者说,是植入信任的机会。

  她抬起头,脸上迅速浮现出符合“伊莉娜”身份的、略带疲惫和为难的笑容,眼底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对往事的回避。

  “原理?我……我哪懂什么高深的原理啊,任。”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都说了是以前在工厂仓库里,听一个喝醉了的老酒鬼师傅吹牛时说的……他当时好像嘟囔着什么……‘能量谐波过载’……‘用低阶线圈的感抗去……去对冲高频尖峰’什么的……鬼知道是不是胡诌的,我也听不懂,就……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谁知道运气好就成了呢……”

  她再次将自己的“成功”归结于运气和道听途说,并将真正涉及的高阶能量对冲原理用更模糊、更生活化的语言进行了解释,完美地将自己的技术水平限制在了一个“经验丰富但理论不足”的高级技工范畴,避免暴露自己真正的知识储备。

  同时,也暗示了自己过往经历的“复杂”和“底层”。

  任听得似懂非懂,他能感觉到伊莉娜的解释似乎并不完全,但看到她那“坦诚”而“无奈”,甚至带着点“不堪回首”意味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

  他只是挠了挠头,笑了笑:

  “嘿,不管怎么说,你那一下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不然瓦莉亚指挥官非得扒了我们几个技术员的皮不可!说起来……你以前在那个什么……工业优化部……是做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厉害。”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试图通过了解她的过去,来拼凑出这个神秘女人的形象,也下意识地想拉近彼此的距离。

  塞拉菲娜的心微微一紧。关于“过去”的话题,永远是最危险的雷区。她必须极其小心,每一个字都要经过计算。

  “厉害什么呀……”

  她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对往事的“痛苦”和“不愿提及”,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就是……就是每天对着一堆冰冷的数据和模型……画图纸,写报告……跟机器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多……后来……”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后来就因为……可能……可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关于某些‘大人物’的事情……唉,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想……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好。”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自己“被迫害”的经历,并表现出一种对过去既痛苦又讳莫如深的复杂态度,这既符合她“流亡工程师”的身份设定,也精准地击中了任这种同样对帝国体制和权贵阶层充满愤懑的年轻人的痛点,极易引起他的共鸣和同情。

  果然,任听到她的话,眼神中立刻流露出一丝同情和……强烈的同仇敌忾。 “我明白……这个吃人的帝国!”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年轻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那些高高在上的蛀虫,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肮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要……”

  他似乎想说什么激昂的口号,但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塞拉菲娜手中的一个光纤接口似乎因为“紧张”而没有对准,操作终端上代表信号传输的指示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并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她“哎呀”一声,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张。

  “别急,我来帮你。”任几乎是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工具,他那双因为常年接触精密仪器而显得格外灵巧的手指,熟练地重新对准、熔接。

  “这种老式光纤接口就是这样,特别脆弱,对角度要求很高……你刚接触可能不太习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温柔和关切,仿佛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塞拉菲娜(伊莉娜)微微低着头,看着他那张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认真的年轻脸庞,以及他那双灵巧稳定、充满力量感的手……心中某个早已被冰封、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被触动的角落,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他……似乎并不坏。

  至少……本质上……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大脑,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将其死死掐灭。

  不行!

  他是敌人!

  他是痛恨着“我”、想要推翻帝国、颠覆一切的反抗者!

  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是……致命的!

  但理智的警报,似乎无法完全压制住内心深处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对这种久违的“善意”和“靠近”的……一丝渴望?

  尤其是在经历了卡尔的背叛、格里格斯的猥琐之后,任这种不带明显算计和恶意的、单纯的“技术交流”和下意识流露出的“保护欲”,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让她那颗在权力巅峰早已麻木、在底层伪装中备受煎熬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暖意。

  她默默地看着任帮她处理好接口,看着信号灯重新恢复正常的绿色,然后才轻声道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什么。”任笑了笑,露出一口在地下据点里算得上相当整齐的白牙,“在这里,能互相帮衬就尽量帮衬吧。毕竟……我们都是……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和她手下的蛀虫们……抛弃和压迫的人。”

  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又警惕地看了看希拉斯的方向,便不再多言,只是对伊莉娜投去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

  塞拉菲娜(伊莉娜)重新拿起工具,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但她的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

  她知道,她和任之间,已经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连接。

  这连接,或许能成为她获取情报、赢得信任的契机,但也可能……是引诱她走向毁灭深渊的、最危险的陷阱。

  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利用这份连接,而不是被它所束缚或……吞噬。

  与此同时,她也在利用工作之便,更加细致地观察着这个据点的运作。

  她注意到,他们似乎在秘密地改装某种帝国制式的武器,而且……进度似乎很赶?

  她还注意到,瓦莉亚和凯多等人,经常会进入据点深处一个需要更高权限才能进入的、被严密把守的房间……那里,或许就隐藏着关于“衔尾蛇行动”或者卡尔留下的“后门程序”的秘密?

  她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被彻底激发起来。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更多的信任,更多的“价值”证明。

  或许……下一次据点遇到技术难题时,她可以再“恰到好处”地……帮上一次忙?

  就在塞拉菲娜逐渐适应这种分裂的生活,并试图从那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衔尾蛇”与卡尔真正意图的轮廓时,一个突如其来的、通过她预设的最高级别量子纠缠信道传来的加密信息,如同尖锐的警报,骤然打断了她目前的潜伏节奏。

  信息来自焰钢堡尖塔的最高统帅部,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 帝国军部在关于“天狼星边境冲突”的后续军力调配方案上出现了重大分歧,几位手握重兵的关键将领意见相左,局势有失控风险,急需最高统帅——也就是她本人——进行最终裁决。

  同时,首都内部,前期“清洗行动”的余波未平,某些被压制或自以为被忽视的派系似乎嗅到了权力真空的气息,正暗中串联,试图挑战摄政代理(她的替身)的权限。

  塞拉菲娜的指尖瞬间冰冷。

  她知道,她必须立刻回去。

  哪怕只是短暂地回去几天。

  有些决策,是任何替身都无法做出的。

  有些权力,是必须由她亲自去挥舞和敲打的。

  长时间的“缺席”,即使有完美的替身掩护,也可能在帝国的权力核心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痕,尤其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

  但是,如何离开?

  如何向多疑的瓦莉亚解释她需要暂时离开这个据点几天?

  而且必须是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甚至最好是能进一步增加“信任”的情况下?

  她开始冷静地分析当前的局势,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合适的日子和理由”。

  直接请假?

  绝无可能。

  装病?

  太容易被识破,尤其在有希拉斯这种观察力敏锐的人存在的情况下。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瓦莉亚对她的“利用价值”和那份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

  她需要一个由对方主动提出、让她离开据点执行任务的机会……

  正在她急速思索之际,瓦莉亚那冰冷的身影却如同预知般,主动找上了她。 “科瓦奇。”

  瓦莉亚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将一份加密的数据芯片递给她。

  “根据你之前提供的一些关于帝国工业区物资调度流程的零碎信息,我们截获了一批可能运往B-5区某个秘密军事仓库的‘特殊合金’。但我需要更确切的情报,尤其是运输路线、防护等级和具体的接收单位。”

  她那双带着伤疤的眼睛锐利地盯着伊莉娜:

  “B-5区那边,我们的人手不足,而且目标区域戒备森严,渗透难度极大。你曾经在工业优化部工作,或许……对那一带的旧物流网络或者某些……‘被遗忘’的通道有些……特殊的了解?”

  塞拉菲娜心中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

  B-5区距离首都星并不算绝对遥远,而且那里的地下旧物流网络确实与她所知道的几条可以秘密返回首都的通道有所交叉!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符合身份的、混合了“认真思考”、“回忆痛苦”和一丝“为难”的复杂表情:

  “B-5区……旧物流网络……让我想想……”

  她仿佛陷入了对过去不愉快经历的回忆,眉头微蹙,“那里确实有一些……很早以前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修建的备用管道和运输线路……但大部分应该都废弃了,而且……非常危险……我……”她适时地表现出犹豫和对危险的恐惧。

  “我不需要你保证能找到什么。”

  瓦莉亚冷硬地打断她,似乎对她的“表演”并不完全买账,但更看重她可能具备的利用价值,“我只需要你,以‘物资追踪员’的身份,去B-5区的外围走一趟。利用你对帝国系统运作方式的了解,尽可能地收集任何关于那批‘特殊合金’流向的信息。我们会给你提供必要的装备和临时的外部身份掩护。”

  她顿了顿,如同鹰隼般的目光锁住伊莉娜:“这是一个任务,也是一个……测试。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回到这里。”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果你成功带回有价值的情报……那么,你在这个组织里的‘价值’,会得到重新评估。如果你失败了,或者……试图逃跑……”瓦莉亚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一次由瓦莉亚“指派”的、合情合理的、有时限的“外勤任务”!

  这不仅给了她离开据点的理由,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五天,扣除路上时间也足够了)秘密返回首都,处理完紧急事务,再“按时归队”!

  而且,完成这个“任务”,还能进一步巩固她在这个组织里的地位。

  “是!指挥官!”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以一个标准的帝国底层雇员面对上级时的姿态立正,脸上混合着“受宠若惊”、“巨大压力”和一丝“决心”的表情,“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瓦莉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塞拉菲娜(伊莉娜)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数据芯片,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与火热交织。

  她知道,这五天,将是她潜伏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五天。

  她不仅要在首都星的权力风暴中心处理帝国核心的惊涛骇浪,还要完美地扮演好“伊莉娜·科瓦奇”这个深入敌后的外勤特工角色,按时带回一份足以让瓦莉亚信服、却又不会暴露任何真实信息的“情报”。

  真正的双线作战,即将开始。

  她抬头望向据点那用伪装网覆盖的、模拟着星空的天花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决绝。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险,她都必须成功。

  为了帝国,也为了……她自己那越来越复杂的处境。

  几个小时后,据点内部,出发前夕命令已经下达,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外勤任务”已成定局。

  在希拉斯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下,凯多队长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小型方形包裹(里面是一些基础的求生工具和伪装身份文件),以及一枚存储着“任务”路线信息和接头暗号的加密数据芯片交给了她。

  “路线主要是废弃的二号和三号服务管道,”

  凯多用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交代着,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避开所有主干道和已知的安全巡逻点。抵达B-5区外围的预定接头点后,使用这个一次性短程信号器发送确认信号,对方会主动联系你。五天,记住,只有五天时间。任何延误或异常,我们都会默认你已经……‘任务失败’。”

  他在“任务失败”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其中蕴含的威胁冰冷刺骨。 “是,凯多队长,我明白了。”

  塞拉菲娜(伊莉娜)低下头,恭敬地接过包裹和数据芯片,将其小心地放入她那个同样不起眼的背包里。

  希拉斯则递给她一套基础的野外生存包——里面有几支高能营养棒、一个小型水过滤器、基础的医疗用品,以及一个……信号极其微弱、只能用于接收紧急撤离命令(而且很可能受到组织全程监控)的内部通讯器。

  装备简陋得可怜,但也符合她目前“可疑但有利用价值”的身份定位。

  就在她默默整理着这些微薄的装备,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迟疑地走了过来。

  是任。

  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看着正在往背包里塞东西的伊莉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最终,那份真切的关心还是压过了顾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伊莉娜……姐?你……你真的要去B-5区?一个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了任那双写满了纯粹关切的年轻眼眸。

  在那一刻,她心中某个角落似乎又被那份不含杂质的温暖轻轻触动了一下。

  但理智的警报几乎同时响起,尖锐而冰冷。

  “嗯。”

  她点了点头,迅速调整好表情,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勉强的、混合着“责任感”和“不安”的笑容,“是……是瓦莉亚指挥官亲自下达的任务。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证明我……我能为组织做点事情。”

  她刻意强调了“组织”和“证明自己”,试图将此行定义为理性的选择。 “可是……B-5区那边……”

  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我听说那边比我们这里还要混乱得多!那些废弃的服务管道……很多年久失修,经常有塌方,还有……还有一些生活在下面的……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为什么指挥官不派别人……”

  他似乎想质疑瓦莉亚的决定,但又及时打住。

  看着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真挚的担忧,塞拉菲娜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一方面,这种不带任何政治算计、纯粹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她在那冰冷黑暗的地下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几乎被遗忘的、属于人与人之间的温度;但另一方面,这份温度本身,就是对她伪装、对她任务的最大威胁!

  她不能让这种情感干扰她的判断和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调动起所有的演技,露出一个更“坚强”、更“故作轻松”的笑容:

  “放心吧,任。别忘了,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是一个人在比这更糟糕的地方挣扎求存过来的。”

  她再次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精心编造的“背景故事”,试图让他安心, “比起那些……地下的危险,我更害怕……完不成任务,让指挥官失望。” 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决心”: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能留在这里,做点有用的事……或许……或许能让我感觉……自己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这番半真半假(对生存的渴望是真的,但目的和感受完全不同)的话,似乎深深地触动了任。

  他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柔弱、却似乎背负着沉重过去、努力想要抓住一丝生存希望和价值感的女人,眼中的担忧虽然没有减少,但却多了几分深刻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怜惜与钦佩的情愫。

  “……好吧。”

  他最终点了点头,不再试图劝阻。

  “那你……一定要……千万要小心!”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郑重。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自己手腕上解下来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用几根不同颜色的废旧导线精心编织而成的手环,递给了她。

  手环编得很结实,看得出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小时候自己编着玩的……或许……能给你带来点好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微泛红。

  塞拉菲娜看着那只粗糙却带着少年心意的手环。

  导线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边缘有些磨损,但编织的结却异常细密。

  这与她宫廷中收藏的那些价值连城、冰冷璀璨的珠宝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这只手环上,似乎还残留着编织者指尖的温度,带着一种……属于个体的、笨拙而真挚的情感印记。

  她那颗被权力、阴谋和伪装层层包裹的心,仿佛被这只小小的、廉价的手环,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地……刺痛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钟,那瞬间的犹豫和内心波动几乎无人察觉。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一份沉重的礼物,接过了手环,将其小心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并迅速用夹克的袖子遮住了它。

  “……谢谢你,任。”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份温暖是穿肠的毒药。

  她在心中对自己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任务结束之后必须彻底斩断。

  任何动摇都是自取灭亡。

  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叮嘱,但希拉斯那冰冷的目光已经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他只能硬生生闭上嘴,对伊莉娜投去一个包含千言万语的“保重”眼神,然后不情愿地转身离开了。

  准备工作完成。

  在希拉斯面无表情的“押送”下,塞拉菲娜(伊莉娜)来到了据点边缘一个更加偏僻、更加隐蔽的出口。

  这是一个通往更深层、更古老的辅助管道系统的、锈迹斑斑的圆形金属闸门。

  希拉斯用特殊的权限打开了闸门,露出了后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重霉味的幽深通道。

  “按照数据芯片里的路线走。”希拉斯用他那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要有任何偏离。五天后,我们在这里等你。如果时间到了你没出现……”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所蕴含的冷酷后果,已不言而喻。

  “我明白。”塞拉菲娜(伊莉娜)点了点头,背起那个简陋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潜伏了一个多月、充满了压抑和危险的据点,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进了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回归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闸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锁死。

  彻底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将她吞没。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如同蛰伏的猎豹,确认希拉斯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通道深处。

  然后,那副属于“伊莉娜·科瓦奇”的、怯懦而疲惫的面具,如同潮水般从她脸上褪去。

  她的腰背重新挺得笔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双眼睛却仿佛点亮了星辰,闪烁着冰冷、锐利、洞悉一切的光芒。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枚存储着所谓“任务路线”的数据芯片,看也没看,纤细的手指以一种精准而冷酷的力道,直接将其中的存储核心物理破坏掉,捏成了无用的碎屑。

  幼稚的追踪手段。

  她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属于女王塞拉菲娜的轻蔑弧度。

  接着,她从靴筒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了一枚只有她自己才能激活的、微型化的、基于量子纠缠通讯和生物信号识别的个人导航装置。

  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淡蓝色的三维立体地图,瞬间投射在她的视网膜上——那不是通往B-5区的路线图,而是……通往隐藏在废弃管网深处、一个由她当年亲手设置、只有她知道坐标和开启方式的……秘密高速运输通道入口的路线图!

  那个通道,连接着一个独立于帝国官方交通网络之外的、绝密的磁悬浮运输系统,可以让她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返回首都星,抵达焰钢堡尖塔(Spire)的最底层接入点!

  她检查了一下隐藏在夹克内侧的、真正的高频电击器和一把用于应急的、可折叠的单分子切割刃——这些才是她真正的“装备”。

  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

  那属于女王的、不容置疑的气场再次笼罩了她。

  她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摸索、前途未卜的“伊莉娜”,而是掌控着整个赤焰帝国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塞拉菲娜一世。

  她迈开脚步,朝着与数据芯片指示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以一种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迅捷、精准而充满自信的步伐,消失在了地下管道那更加深邃、也更加黑暗的迷宫之中。

  短暂的“回家”之旅,开始了。

  高速磁悬浮舱在只有塞拉菲娜(以及或许,帝国最初的设计者们)才知道的、错综复杂的地下交通网络中无声地穿梭,最终,稳稳地停靠在一个位于焰钢堡尖塔最底层的、同样被伪装成普通墙壁的秘密接入点。

  当那扇厚重的暗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她终于再次呼吸到属于尖塔内部的、经过严格过滤和精密调温、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特制香氛的空气时,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位感瞬间袭来。

  仅仅是几个小时的物理距离,却仿佛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一个是肮脏、混乱、充满原始生命力和绝望挣扎的地下世界;另一个则是冰冷、秩序、绝对掌控、却也同样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权力之巅。

  她迅速穿过几条只有她和极少数核心心腹才知道的内部秘密通道,避开了所有常规监控和人员,最终回到了她那如同宫殿般奢华、空旷、却也同样冰冷的私人寝宫。

  光洁如镜的地板倒映着智能调节的柔和灯光,墙壁上悬挂着价值连城的星际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代表权力顶峰的、绝对的寂静。

  与地下据点那肮脏、潮湿、拥挤、永远充斥着各种异味的环境相比,这里简直如同神域。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那套沾满了地下污秽、仿佛还散发着底层霉味的、代表着“伊莉娜·科瓦奇”身份的衣物——那件略显合身的深色夹克、洗得发白的紧身针织衫、沾着油污的工装裤、以及那双粗糙磨脚的靴子——全部脱了下来。

  她看着这些象征着屈辱和伪装的布料,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仿佛它们是什么致命的污染物。

  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统统丢进了一旁的物质分解处理槽中。

  随着一阵微弱的蓝光闪过,那些来自地下世界的痕迹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她走进了那宽敞得足以容纳一个小型泳池的私人浴池,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声波和能量粒子混合清洁程序。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些蕴含着净化能量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那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底层经历,连同皮肤上可能沾染的每一丝污垢、每一缕不属于这里的气味,都彻底清除干净。

  她需要洗去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尘埃,更是心理上那种被迫扮演弱者、时刻处于危险和算计之中的黏腻感。

  当她赤着脚,裹着一条触感如同云朵般柔软、散发着宁神香气的浴袍,重新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智能镜前时,镜中的影像,已经开始迅速地从那个面带疲惫、眼神闪烁的“底层女工伊莉娜”,变回那个轮廓精致、气质冰冷、眼神深邃的“赤焰女王塞拉菲娜”。

  侍从AI根据她的生物信号和权限确认,无声地送来了那套她已经近两个月没有穿戴过的、“赤焰裁决”(CrimsonVerdict)指挥官礼服。

  冰冷、坚硬、充满了锐利棱角和力量感的深红色特种纤维上衣,短得惊人的黑色百褶短裙,顶级工艺、薄如蝉翼却能防御能量射线的过膝黑丝,以及那双足以踏碎星辰、象征着绝对权威的高跟长筒军靴……最后,是那顶帽檐压得很低、能遮住大半表情、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帅气军官帽。

  随着一件件代表着无上权力和冰冷秩序的衣物被重新穿戴在身上,她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空洞,充满了久违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微微挺直了原本因伪装而习惯性佝偻的脊背,下颌微抬,那种属于绝对统治者的、睥睨一切的、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再次笼罩了她周身。

  镜中的那个女人,高挑、纤细却又曲线惊人,美丽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神祇,也冰冷得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伊莉娜”的痕迹,以及那段经历带来的短暂动摇,似乎……在物理和心理层面,都被彻底抹去了。

  至少,她希望如此。

  接下来的五天,塞拉菲娜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高度压缩的效率,重新投入到了对整个庞大而复杂的赤焰帝国的掌控之中。

  她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不眠不休地穿梭于首都星的各大指挥部、战略会议室、以及通过超光速量子通讯实时连接的星际外交场合之间。

  (首都各大指挥部会议国际交际外交不停穿梭)

  她雷厉风行地出现在军部联席会议上,面对着那些骄横跋扈、各怀心思的将领,仅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精准的数据分析,迅速平息了关于天狼星边境军力部署的激烈争端,敲定了最终的作战方案,并冷酷地签署了一系列足以决定数个星区未来命运的调兵指令。

  任何试图挑战或拖延的杂音,都在她冰冷的注视下噤若寒蝉。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帝国安全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中,听取了关于内部清洗行动的阶段性汇报。

  她浏览着光屏上那些闪烁的名字和罪证(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她需要它们变成真的),用纤细的手指冷酷地划掉了一些名字,又在另一些名字后面打上了标记,迅速地调整着权力平衡,提拔了一些效忠于她的新人,进一步巩固着自己的权力根基,并对那些潜在的异动者发出了无声却致命的警告。

  她端坐在最高指挥层的全息战略会议室里,通过跨越数千光年的全息投影,与来自数个核心盟友星邦的大使和领袖进行了多场高强度、高密度的外交谈判。

  在关于稀有资源分配、星际贸易协定和敏感的星际航道安全等复杂问题上,她展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极其精明、果决、甚至可以说是狡诈冷酷的政治手腕。

  就在此刻,她正与来自天鹅座星域联盟(CygnusConfederacy)的特命全权大使洛万(Lorvan)进行一场关键的谈判。

  天鹅座联盟是一个在帝国与另一星际强权之间摇摆不定的小型星邦联合体,他们恰好控制着一颗蕴藏着帝国升级曲速引擎核心急需的超导矿物——赫波里姆-7(Hyperium-7)的行星,赛洛斯主星(XylosPrime)。

  洛万大使正用着圆滑而冗长的外交辞令,试图利用帝国的急需和联盟的“中立”地位,待价而沽,抬高帝国获取赛洛斯主星独家开采权的代价。

  “……尊敬的女皇陛下,”

  洛万大使微微欠身,语气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贪婪与试探, “我们天鹅座联盟非常珍视与贵帝国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但您知道,联盟宪章严格限制我们与任何单一超级势力签订排他性的资源开采协议……当然,我们理解帝国对赫波里姆矿物的迫切需求,我们愿意在……现有星际市场价格的基础上,给予帝国一定的优先采购权,但这需要联盟内部进行复杂的协调,以及……相应的经济与安全补偿……”

  塞拉菲娜端坐在由黑色合金与冷光线条构成的指挥御座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极其轻微地、富有节奏地敲击着,哒、哒、哒……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无形中增加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很清楚洛万大使以及他背后那些人的算盘。

  赤焰帝国近年来虽然停止了早期那种不计代价、四处征伐的“无情扩张”阶段,将重心放在巩固已有版图、消化内部矛盾、提升科技与经济实力上但这或许给了像天鹅座联盟这样的势力一种错觉,认为帝国变得“温和”了,可以讨价还价,甚至敲诈勒索了。

  他们显然忘记了,帝国的核心驱动力从未改变——生存与扩张,只是方式变得更加……“高效”。

  “洛万大使,”

  塞拉菲娜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赤焰帝国一贯尊重天鹅座联盟的中立政策。”

  她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全息影像,直视着对方隐藏在恭敬面具下的灵魂, “我们也注意到,贵联盟为了维持这份‘中立’,在某些……时常暗流涌动的星区,付出了相当的努力和代价。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我想,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帝国目前专注于内部整合,而非……将过多的精力投向外部。”

  这番话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极其微妙的敲打和警告。

  她在提醒对方,帝国的“巩固”不代表软弱,区域的稳定是建立在帝国“暂时不扩张”这个前提下的。

  她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然而,大使阁下,赛洛斯主星的赫波里姆矿藏,对我们而言,并非简单的商业利益问题,也远非可以用星际市场价格来衡量的普通商品。

  它是关乎帝国核心运作效率的战略必需品。稳定且高效的曲速航行能力,是维持帝国辽阔疆域统一、保障舰队快速反应能力的生命线。

  帝国需要这些资源!确保赫波里姆-7的稳定供应,不仅关乎帝国的切身利益,也间接关系到整个区域的长治久安。

  贵方目前提出的条件……与它的战略价值相比,是完全不匹配的,也是帝国无法接受的。

  洛万大使脸色微变,似乎还想争辩什么,开始引用复杂的星际贸易法规和市场波动数据,试图继续拖延和抬价。

  塞拉菲娜没有兴趣与他进行无谓的辩论。

  她只是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旁边侍立的副官立刻上前,将一块闪烁着加密信息的数据板恭敬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塞拉菲娜低头看了一眼数据板,然后再次抬起头,看向洛万大使,眼神依旧空洞,但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淡漠、却让洛万大使心中猛地一寒的弧度。

  “一个技术性问题,大使阁下。”

  她用一种近乎闲聊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仿佛在讨论天气,“我的个人旗舰,帝国星舰‘炼狱号’(I.S.S.Inferno),刚刚提前完成了它的扩展维护和武器系统升级。根据最新的测试报告,它的远程战略跃迁突击能力,以及……它的‘资源获取辅助系统’……的运行效率,都远远超出了设计预期指标。”

  她没有发出任何直接的威胁,甚至没有提高一丝音量。

  但“炼狱号”这个在已知宇宙中凶名赫赫的名字本身,以及那句轻描淡写的“资源获取辅助系统”,已经传递出了足够清晰、也足够冰冷的信号。

  “炼狱号”是帝国女王的座驾,是整个帝国舰队中火力最强大、技术最先进的超级无畏舰之一,拥有在极短时间内彻底瘫痪甚至摧毁一个中小型星邦全部防御体系的恐怖能力!

  她这是在毫不掩饰地暗示:如果谈判无法满足帝国的“必要战略需求”,那么,“炼狱号”很乐意亲自前往赛洛斯主星……“辅助”一下资源的“获取”。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洛万大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上的倨傲和狡黠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恐慌。

  他非常清楚塞拉菲娜女王的行事风格——

  绝对的理智,绝对的务实,以及……在涉及帝国核心利益时,绝对的冷酷无情。

  她不是在虚张声势。

  她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如果他不立刻让步就会成为现实的……事实。

  “……女皇陛下,”

  洛万大使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之前的圆滑和腔调彻底消失,只剩下颤抖的恐惧, “……或许……或许关于开采权限的年限和……相关的技术转让条款……我们……我们还可以再……再详细讨论一下?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符合双方长远利益的……解决方案……”

  他彻底屈服了。

  塞拉菲娜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了他的“提议”,仿佛这结果本就理所当然。

  “很好。我的首席贸易代表会在下一个标准日联络你方,敲定最终协议细节。” 她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如同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过,“今天的会谈,到此结束。祝联盟和平,大使阁下。”

  说完,她单方面切断了通讯,洛万大使那张写满了惊惧和不甘的脸庞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塞拉菲娜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威严的会议室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又一个外交“僵局”,在她无情而理智的外交策略——以帝国的绝对实力为后盾,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也是帝国生存所必需的战略利益——之下,被轻易化解。

  巩固期,不代表软弱。

  只是意味着,力量的运用,需要更加精准,更加……高效。

  为了帝国的生存和繁荣,任何必要的手段,她都不会吝惜。

  这,就是塞拉菲娜的为王之道。

  她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刚才与洛万大使的交锋,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炼狱号”确实是一把锋利的、足以威慑宵小的“手术刀”。

  但这把“手术刀”,与悬挂在更高、更冷寂宇宙深空中的那个“最终裁决”相比,依然显得……微不足道。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帝国的最高机密,也是她权力的终极象征—— “神怒”(DivineWrath)天基武器平台。

  那是帝国和旧帝国倾尽无数资源、耗费数代顶尖科学家心血才得以完成的、足以令任何文明都为之战栗的毁灭性力量。

  它如同沉默的死神,永远悬浮在首都星的高轨道上,是赤焰帝国霸权最坚实的基石,也是她塞拉菲娜手中那张轻易不会翻开、但一旦翻开就足以改写一切的……最终王牌。

  “神怒”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令整个已知宇宙都刻骨铭心的。

  因为直到如今,除了最初的、严格控制在秘密试验场内的测试阶段,它真正对一个“公开”目标进行开火,有且仅有一次。

  那是在帝国刚刚建立,版图初步形成,但星海之中依然充满了对这个新兴强权的质疑、试探甚至敌意的动荡时期。

  为了彻底震慑所有潜在的反对者,为了向全宇宙宣告赤焰帝国不容挑战的绝对力量,帝国最高指挥部(当然,是在她塞拉菲娜的最终批准和授权下)策划并执行了一次……“力量展示”。

  那次行动,每一步都经过了极其严密的计算和反复的实地勘查。

  帝国的精英天文学家和深空探测舰队,耗费了数年的时间,在数千个无人星系中进行筛选、比对和评估,最终锁定了一个位于银河系边缘悬臂、距离最近的文明也要有数百年航程的、完全荒芜的岩石行星。

  所有的探测数据都反复确认,那颗星球上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生命迹象,甚至连最基础的有机分子反应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的“靶子”,既能最大限度地展现武器威力,又能避免任何可能引发“人道主义”谴责的口实——这是塞拉菲娜当时特别强调的一点,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威慑,而不是无谓的杀戮带来的后续麻烦。

  然后,在预定的那一天,通过帝国强制覆盖已知宇宙所有主要通讯频道的信号,一场史无前例的“直播”开始了。

  无数文明的代表,无论是帝国的盟友、潜在的敌人,还是保持中立的旁观者,都通过各自的屏幕,惊骇地看到了那来自赤焰帝国首都星轨道上的……

  “神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道凝聚了难以想象能量的、细长却又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束,如同上帝的审判之矛,精准地、悄无声息地从“神怒”平台射出,跨越遥远的星际距离,击中了那颗被选中的、孤寂的岩石行星。

  下一秒,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颗体积相当于帝国标准三级矿星的行星,如同被投入恒星核心般,从内部开始瓦解、崩溃!

  构成行星的岩石、金属如同沸腾的泡沫般蒸发、气化,最终,整颗星球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干净地、化为了一片旋转的、炽热的星云尘埃,永远地从星图上消失了。

  那一刻的寂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更具威力。

  整个已知宇宙都失声了。

  自那以后,“神怒”便再也没有真正开火过。

  但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演示”,已经足够了。

  它如同一个无形的、永恒的威慑,悬挂在每一个文明的头顶。

  赤焰帝国的力量边界,在那一刻被清晰地划定。

  帝国的“和平”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这个武器,是塞拉菲娜权力的最终体现,是她维持帝国秩序的最后手段。

  它的存在,为她现在这种“巩固期”的外交策略,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提供了最坚实的后盾。

  塞拉菲娜的思绪从遥远的星空收回。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动用“神怒”?

  那是万不得已、甚至可以说是帝国面临生死存亡时的最终选择。

  她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天鹅座大使的贪婪,或者……她现在面临的这些“内部问题”,就去考虑那个选项。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让她可以冷静地、有条不紊地处理眼前一切麻烦的力量。

  她站起身,那身“赤焰裁决”在冷光下泛着肃杀的光芒。

  五天的首都“假期”即将结束。

  她处理了堆积的事务,敲打了潜在的对手,巩固了权力,也再次确认了自己作为帝国女王的身份和……沉重的责任。

  现在,是时候再次变回那个“伊莉娜·科瓦奇”了。

  她需要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据点,带着一份精心伪造的、关于B-5区“特殊合金”的、足以让瓦莉亚暂时满意的“情报”,继续她的潜行,继续她的……狩猎。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如同深渊般平静。

  无论地上还是地下,这场棋局,都将由她来主导。

  然而,就在侍从AI将那套她在一个多月前丢进分解槽的、一模一样的底层工装重新合成出来,并将其与那件深色夹克、粗糙的靴子一同摆放在她的面前时,塞拉菲娜正准备伸向衣物的手,却极其罕见地……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感,悄然袭上心头。

  她想起了地下据点那潮湿、阴暗、充满了汗臭和霉味的环境;

  想起了工厂里那震耳欲聋的噪音、无处不在的粉尘、以及工人们麻木空洞的眼神; 想起了行政登记处科尔宾那副贪婪油腻的嘴脸;想起了工段长格里格斯那带着淫欲和威胁的骚扰;

  想起了米沙眼中那混杂着同情、试探和潜在危险的光芒;

  想起了瓦莉亚那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无处不在的怀疑……

  还有那一次次濒临暴露的惊险,那差点再次被侵犯的恐惧,以及……扮演一个痛恨“自己”的角色所带来的、持续性的精神内耗。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叫任的年轻人眼中过于纯粹的光芒,和他手腕上那个粗糙的手环带来的……异样触动。

  为什么?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我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继续忍受这一切?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地……继续这场无聊透顶、甚至开始让我感到恶心的角色扮演?!

  我是塞拉菲娜!赤焰帝国的女皇!

  另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充满诱惑的声音附和道。我只需要一个命令!一个简单的指令!

  帝国最精锐的幽灵舰队就能在半小时内将那个肮脏的地下老鼠洞连同里面的所有老鼠,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

  把瓦莉亚、凯多、希拉斯……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全部化为宇宙的尘埃!干净利落!

  然后……我可以下令彻查!

  把科尔宾、格里格斯……把所有那些在底层作威作福、欺压民众、玷污了我帝国名声的蛀虫,统统抓出来!

  用最严酷的刑罚!

  将我在那些底层机关、在泰坦重工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和羞辱,百倍千倍地奉还!

  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和哀嚎中后悔曾来到这个世上!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高效”,如此的……符合一个绝对统治者在遭受了冒犯和屈辱后,最本能的反应。

  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阻碍,用雷霆手段清洗一切污秽。

  简单,粗暴,有效。

  她的眼中,几乎要重新燃起那种属于“赤焰裁决”时的、冰冷的、毁灭性的火焰。

  但很快,仅仅几秒钟之后,这股简单粗暴的、充满了毁灭欲的念头,就被她那如同精密仪器般、永远在进行冷静分析和长远计算的理智,强行压制了下去。

  不行。她对自己说,眼神重新恢复了深邃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根本问题。

  剿灭了这个据点,还会有下一个据点冒出来。

  杀光了这一批反抗者,仇恨的种子只会在更深的土壤里、以更隐蔽、更极端的方式生根发芽,最终长出更可怕的毒瘤。

  用暴力清洗底层官员和工厂管理者?

  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和混乱,让整个帝国的基层彻底瘫痪,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动荡,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卡尔的出现,格里格斯的猖獗,科尔宾的腐败……泰坦重工内部的问题,反抗组织的滋生……这些都不是孤立事件。

  它们是症状,是帝国肌体内部深层疾病的表现。

  疾病的根源,在于政策的偏差,在于体制的僵化,在于监管的缺失,在于……我这个最高统治者,或许在过去的五年里,过于专注于宏伟的星际战略和权力巩固,而忽略了帝国那庞大身躯之下、正在悄然溃烂、发出恶臭的角落。

  我需要的是找到病灶,理解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找到那个导致系统失衡的关键节点——无论是卡尔留下的技术隐患,还是这个反抗组织真正的目标和后台,亦或是帝国体制本身的问题——

  然后……进行精确的、外科手术式的修复。

  这或许更慢,更难,更危险,更需要……我个人付出更大的代价和难以忍受的耐心。

  但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所信奉和贯彻的统治哲学——

  精准、高效、着眼于长远,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可持续的稳定与发展。

  她可以冷酷,可以无情,但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一个仅仅依靠恐惧和屠杀来维持统治的暴君。

  她要建立的是一个强大、有序、并且最终能走向某种“理性繁荣”的帝国。 哪怕这个过程需要她亲自深入污泥。

  短暂的犹豫和动摇之后,塞拉菲娜的眼神再次变得无比坚定。

  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必须继续扮演“伊莉娜”,继续她的潜行,继续她的调查。

  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和屈辱。

  她伸出手,不再有丝毫迟疑,拿起了那套属于“伊莉娜·科瓦奇”的、廉价而普通的衣物,开始一件件地重新穿戴在身上。

  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自我牺牲的神圣仪式。

  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那个冰冷威严的女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眼神中隐藏着警惕和故事的……底层女工。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的深处,似乎比离开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将那份精心伪造的、记录着B-5区“特殊合金”流向(实则指向一个已被废弃的假仓库)的情报芯片贴身藏好。

  然后,转身,走向了那条通往地下、通往黑暗、也通往真相(和更深的危险)的……秘密通道。

  夜莺,再次起飞。

  这一次,她的翅膀,似乎更加沉重,但也……更加坚韧。

  再次踏上那条通往地下世界的、冰冷而滑腻的废弃管道时,塞拉菲娜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境的微妙变化。

  尖塔顶层的五天,如同一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梦,提醒着她真正的身份和力量。

  而此刻,她必须再次将那份属于女王的骄傲与掌控力深深压缩、隐藏,重新披上“伊莉娜·科瓦奇”这层充满了疲惫、谨慎和底层韧性的外壳。

  这种剧烈的身份切换带来的撕裂感,比离开时更加强烈,仿佛有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正被强行剥离、囚禁。

  返回的路途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充满了无形的紧张感。

  她能明显感觉到帝国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加强了对地下管网的管制和清剿力度。

  一些原本可以通行的旧通风口被新的、闪烁着能量力场微光的合金网封死,某些关键的交叉区域甚至能感应到微弱的、用于探测生命信号或震动频率的军用级传感器信号。

  看来,地面的“清算”行动,其影响已经如同污水般,渗透到了这些地下的阴暗角落。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丝紧迫感——留给她的时间,或许比预想的更少。

  终于,在耗费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后,她按照“任务”数据芯片(被她物理破坏前已完全记忆)中记录的、位于第七边缘工业区深处的那个约定回归坐标点附近潜行。

  这里是一片更加破败、几乎完全被废弃的主管道交汇区。

  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像猎食的猫科动物一样,先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阴影角落,启动了微光视觉和热能感应,仔细地观察着入口周围的情况。

  她记忆中那个被切割开、隐藏着反抗组织据点入口的洞口……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整、仿佛从未被破坏过的、布满陈旧锈迹的管道壁。

  周围异常安静,只有管道深处传来的、不知名液体滴落的单调回响。

  他们……转移了?

  塞拉菲娜心中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被抛弃的冰冷。瓦莉亚果然没有对她抱有任何真正的信任。

  她冷静下来,开始回忆瓦莉亚(通过凯多转达)告知的备用联络方案——如果五天后回归时发现据点已转移,则前往另一个位于更深层、坐标为XXX的废弃泵站节点,使用特定的低频脉冲信号进行呼叫。

  她再次潜入更深的黑暗,朝着那个备用坐标前进。

  又经过了数小时的艰难跋涉(这里的环境比之前的据点周围更加恶劣,充满了不稳定的结构和未知的危险),她终于抵达了那个废弃的泵站节点。

  这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矿物气味,空气灼热而潮湿。

  她找到了约定的信号发射点,按照极其复杂的加密序列(以防止被帝国截获和破译),发送了三组短促的低频脉冲。

  信号发出后,是漫长而压抑的等待。

  就在她几乎要认为自己真的被彻底放弃时,前方黑暗中,一个同样被精心伪装的入口处,厚重的金属挡板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个闪烁着红外瞄准光束的枪口,紧接着,是凯多队长那张依旧带着几分粗犷和极度警惕的脸。

  他的眼神如同扫描仪般在她身上快速扫过,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受伤、是否被跟踪、是否携带了任何可疑的设备。

  “谁?”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戒备。

  “是我,伊莉娜·科瓦奇。任务代号‘夜莺’,回归。”

  塞拉菲娜(伊莉娜)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风尘仆仆,但眼神却努力表现出完成任务后的镇定和……一丝后怕。

  她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凯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进行某种内部通讯确认。

  然后,他才点了点头,稍微让开了入口,语气依旧谈不上热情,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淡:

  “进来吧。动作快点。”

  塞拉菲娜(伊莉娜)矮身钻进了这个全新的据点。

  里面的景象让她心中微微一凛。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位于城市地壳深处的小型地热能源站的附属控制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矿物的味道,温度也比之前的管道要高一些,环境更加潮湿、压抑。

  空间比之前略大,但结构复杂,到处是生锈的巨大管道、废弃的涡轮机残骸和摇摇欲坠的金属平台。

  反抗组织成员们正在紧张而有序地重新布置着设备,搭建简易的居住区,设置新的防御警戒线。

  人员似乎比之前减少了一些,剩下的成员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肃杀,许多设备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生活条件显然更加艰苦。

  看来,他们的处境确实越来越艰难,那个“转移”计划,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进行的。

  就在她被凯多带着走向中央区域,准备向瓦莉亚汇报时,一个身影几乎是立刻从旁边的技术维护区快步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凯多那皱起的眉头。

  是任。

  当任看到平安归来的“伊莉娜”时,他那双总是带着些理想主义光芒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

  他的脸色因为连日的担忧而显得有些苍白,此刻却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伊莉娜……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他们说……他们说如果你没按时回来就……”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前仔细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这五天显然承受了巨大的煎熬。

  塞拉菲娜(伊莉娜)对上了任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充满了真挚情感的眼眸,心中再次泛起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和喜悦,这让她在扮演冰冷角色的同时,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的动容。

  但她立刻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这丝动容死死压在心底,她知道,此刻在瓦莉亚和凯多的注视下,任何过度的情感流露都是极其危险的。

  她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混合了疲惫、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经历险境后的沙哑:

  “嗯,我回来了,任。还好,路上……遇到点麻烦,但……总算安全回来了。” 她的目光迅速掠过他,然后转向了已经站在指挥台前、面无表情等着她的瓦莉亚。

  瓦莉亚的表情依旧如同万年寒冰,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似乎在评估她的状态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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