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渌远和她一起坐上出租车,他说了江啼微家的地址。两人一路无言,还是江啼微率先打破沉默: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忘了。”
他还是穿着白色极简的卫衣,套了个墨绿色的棒球服。
这颜色应该衬得人皮肤很白,但他卫衣宽大的帽子戴着,江啼微侧过脑袋,只能看见他的鼻梁。
“什么叫忘了?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她有些急,又带了哭腔,却没得到周渌远的回答,他只是将头往车窗方向偏过。
车子停在她小区门口,他给了钱,下车。她坐在里面不动,倔强的看他,已经红了眼。
周渌远弯下腰,长臂伸入,拽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拽下了车。
江啼微被扯出来时差点摔跤,又被他攥着站稳,不等她歇口气就抓着她往小区里走。
“我不回去。”
江啼微挣扎不断,从未发现周渌远力气这么大过。
“你多久没回家了?”
到她楼下,他才停了脚步,低头看着她。
“忘了。”
江啼微有样学样。
“…上去,回家。”
“我不。”
“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我想和你一起啊。你出来了不联系我,现在和我说话还这么凶。”江啼微红了眼,“你要是不喜欢我了,你就早点说,我也不是没有你就不行…”
“我没有,我……”见她要哭,他语气不自觉放软,“你不回家天天在外面能干嘛,外面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今天宁阿采找事,明天又准备被谁骗?”
“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我不害怕…我只想和你一起…”
她眼泪掉下来,被周渌远抚去。
他实在见不得她掉眼泪,转头想直接走掉,又被拽住袖子。
“你别…周渌远,别走…”他还没回头,就感觉身后被她贴了上来,两手环着她的腰,眼泪全流在他衣服后背,“我不、不要这样的…”
……
无奈之举,他第一次遇到自己犟不过的人,也是真的拿江啼微没有办法。
她还是跟着周渌远走了,一路上抱着他的手臂,离不得半分,直到跟着周渌远到了牌桌上,才松开他,站在他身侧。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两摞红票子,叠在一起,厚的那摞用手机压着,薄的、随时准备往桌子中央甩钱的那摞,用打火机压着。
赌桌围着七八个人,怎么看周渌远的年纪都最小,甩钱的姿势却熟练,她看不懂他们的玩法,只看的明白谁捡钱,谁在赢。
室内开着空调,周渌远放下了帽子,江啼微才看见他剃了圆寸,极短,平添几分硬劲。
“阿远,让你帮我看场子你不,天天跑来楼上打牌。”
侧方来了个一身黑的光头,年龄怎么看也有四十好几,似乎和周渌远很熟。
“看场子光进钱了,打牌有进有出才好玩。”他接过男人递来的烟,却没抽,夹在耳朵上,“哥,荷古那边你问了吗?”
“那个酒店你还惦记着?”
“28层楼那么多客房,该惦记。”
他心思不在牌桌上,机械的往里面甩着钱。
“不行,问了,四楼那个KTV包了荷古整栋楼的生意,有分成的,不让发卡的进去。”
“荷古四楼的KTV,天域?杨文不是外派了?天域现在谁在管?”
“他女人啊,妖妖。阿采那个姐。”见周渌远无心打牌,男人将新一轮给周渌远发下来的牌捏在手里帮他看,“刚刚阿采来电话,说你找她闹事,你们又怎么了。”
“她发神经。”
“…她其实机灵。”男人回应得慢,专注在牌局上,几个来回下来没人再跟注,他将牌反面扣下,让周渌远收钱。
“你慢慢玩,我去那边桌子看看。”
又打了二十来分钟,他下桌子,让人把钱换到手机里,顺带让人把紧锁的大门打开,牵着江啼微离开。
“你真的不回家?”
“嗯。”
“要吃东西吗?”
“吃过了。”
闻言,他打车到附近买了份水果捞,带着江啼微在酒店开了间房。
他想开双床,被告知没有了,又换成大床房。两人都洗完澡,各自守在床的一侧,尤其是周渌远,背对着江啼微,几乎半个身子都腾空。
“…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她回头才发现周渌远缩在那。
“不想趁人之危。”
“你没有…”她的手从被子底下钻过去,抓着周渌远的手臂让人翻过身来,自己也顺势往那边挪了挪,“你不想靠近一点?”
“想。”
“那你还…”
“会忍不住。”他打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房间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周渌远的,铃声设置的是《财神到》。
“把水果吃了,你鼻子发青营养不良。”
言罢,他起身接电话,江啼微也坐起来端着那盒水果,偷听他接通的来电。
那个手机,不是刚刚周渌远拿的,甚至是到这个铃声响起之前,他从没拿出来过的。
“喂你好快餐全套包夜你要哪种?”
前面两个她没听明白,但是包夜她倒是听明白了。
“最低588,1288,3288。”
这是分别的价格?
“特殊需求小费给妹妹就行。嗯,车费不用给妹妹,接送的。不满意换到你满意。”
她确定周渌远在干什么了。还没挂断,他就已经打开常用的那个手机,手指停在一串号码上准备点。
“一会儿有人给你电话问你地址,你和他联系就行。”
挂断的瞬间,他另一个手机也拨打了出去。
“你们几个今晚很忙吗,电话转接到我这。”
“说了遇到讲价的就挂,有那时间下一个早定好了。”
“嗯。我今晚不想再接到任何一个电话,你们自己麻利点。”
挂断,周渌远回头看捧着盒水果的江啼微,她赶紧道:
“你也没念书了?”
她太想早点说话了,嘴里的东西被快速咽下,脖子因为噎住抽了抽,周渌远赶紧倾身过来拍她的背。
“嗯。别吃这么急。”
“为什么?”
她叉起一块草莓喂到周渌远嘴里。
“不想念了。”
其实是不能念了,出了之前那个事,没有学校再收他。他其实觉得挺无所谓,但害怕江啼微多想,所以只答是自己不想读书。
“快餐、全套是什么?”
周渌远不答,把她叉子上叼着的菠萝咬下来,转过身子要去看手机。
“快点嘛,我真的很好奇。”
她拽着周渌远不让人过去。
“…快餐就是进门之后干一炮就走。全套就是和客人一起洗澡、前戏、口交,然后干一炮就走。”他伸手将她粘在嘴边的发丝扯开,“好奇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听懂你们说话而已。你今天打牌的时候说的外派是…?”
“出国了。”
“那发卡呢?”
“发小卡片,就是…”周渌远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又缩回来,“忘了这家酒店没有。就是有的酒店从门口塞进来的小卡片,写着电话号码,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啼微对那种卡片有些印象,道:“很赚钱吗?看你今晚打牌打那么大。”
“不赚。打得也不大,拿现金玩的都不大。”
“哦。”
周渌远的脑袋隔着被子躺在她的大腿上,她又给人喂了块橙子。
“之前为什么不联系我,不回我消息。”
“因为…知道你没念书了生气。”
其实是不想耽误你,周渌远心里这么想着。
但现在来看,该耽误的也都耽误,再说出口只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