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火车的人基本都下了,密密麻麻都是人,李思明背着两床被子,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包裹走在前面,女民兵阿宁提着一个包,紧紧得跟在他的身后,李思明同乡的民兵们则走在左右和后方,按照李思明的说法,这叫以战斗队列前线。
就在出站口,一大排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站在两旁,多位解放军同志正在检票,不同的移民被安排到不同的区域﹐远处一排又一排大卡车正等在哪里,一车又一车的男女民兵被送上车,然后送到港口,而在港口一条缴获自日本的五千吨运兵船正等着他们。
李思明等人既然是以战斗队列前进,二十多人自然一直在一起,看到其他民兵队伍大喊大叫,声音大了,被解放军战士斥责,李思明很得意,“这些笨蛋,民兵教材不知道怎么学的!”
“别逼逼了,赶紧去那边上车!”
李思明虽然被斥责,但也不生气,“英勇的民兵战士们,二号战术,目标左前方第四辆、第五辆卡车!”
“冲呀!”
二十多个来自于同一地方的年轻人,高喊着迅速包围了两辆大卡车,一旁站岗的解放军战士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群瓜娃子!
李思明先把两床被子丢上车,自己上去后,又伸出手把阿宁拉上了车,然后李思明把自己的被子下面,让阿宁坐在上面,整个过程十分默契,一个已经上来的民兵就开起了玩笑,“老李,去了昆仑省,就该成亲了吧!”
阿宁小脸立刻就红了,李思明则是浑不在意,“张老三﹖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大牙,我这是帮助革命同志,无比纯洁……”
卡车上的其他民兵统一报以不相信的笑声,“哈哈哈!”
哈哈大笑中,司机师傅手摇点火,发动机一阵轰隆声,车子启动了,听到这个声音,刚刚取笑李思明的张老三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坐卡车!”
李思明很碍瑟的说道,“老张,你这么怕晕车,当初就不应该报名去海外省,我听人说,晕船比晕车厉害多了!”
张老三烦躁的说道,“李思明,你就吹牛吧,别到时候抱着阿宁喊妈妈!”
阿宁急眼了,她摇晃着站起身,瞪着张老三,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张浩,李思明不是那样的人!”
张老三这么一听,唉声叹气,不说话了,旁边的徐二勇哈哈大笑,“老三,这下服气了吧,啥叫女生外向,这还没有在成亲呢,都这样,以后还了得!”
阿宁很是羞涩,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恰好车子晃悠了一下,阿宁站不住,旁边的李思明一把拉住她,然后扶着她坐下来,“你们呀,拿我开玩笑就算了,别开阿宁玩笑了,女孩子脸皮薄!出门前,阿宁妈妈不放心,让我多照顾一下﹖我们是真正纯粹的革命友谊,没有其他的!”
阿宁一听,白了一眼李思明,轻轻挪动身体,不愿意看他,但又不愿意让李思明脱离她的视线,所以挪动的位置恰恰好,刚刚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李思明……
李思明这么一说,这个民兵小团队也不再拿阿宁开刷了﹐这群小伙子大姑娘们,又聊起了其他,但没过多久,张老三就有些扛不住了,就吐了起来。
身边的民兵战友立刻拍了拍他的后背,李思明又说,“民兵同志们,教官说过,不断说话可以抵御晕车,我们现在唱首歌吧,就那首吕同志唱的《毕业歌》怎么样?”
“好呀,老李你起个头!”
“同志们,大家起来……”
随着―阵阵合唱声,这群年轻的民兵们终于来到了港口﹐等看到那条长近百米,宽近20米的五千吨运输船时,李思明惊呼,“好大一条船呀!”
张浩也非常兴奋,他出生于高原,一眼看去四周全是山,生活里,睡梦里也是山,不要说大海了,就是稍大一点的湖泊,都能让他兴奋好一半天,此刻见了如此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真的是兴奋莫名的!
“哇!大海!”
“大海啊大海,你全是水啊!”
“大海,我来了!”
“好美!”
其他的青年民兵也都非常兴奋,一个又一个地骂着,叫着,嚎着,形如疯癫。
这时,李思明喃喃地吟诵了起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站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他的声音不大,但抑扬顿挫的,风声和海浪声竟然都不能把之淹没,大家的欢呼和雀跃也无法掩盖其锋芒,阿宁用崇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思明,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张浩和陈飞齐齐止住了话头,大家你看我一眼,我望他一下,心中都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没文化,具可怕,连衣 一下兴奋之情都只能哇,哈哈,好美,词汇具的是太可传」啊!你看看人家李思明,张口就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意境真是大为不一样呢。
“老李,你哪来学来的?”
“没文化,真可怕!”李思明晃悠着脑袋说道,“同志们,作为革命战士,光光扫盲,认识几个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怎么行,要继续学习,未来我们不仅要会写会画,还要学会数理化,成为大知识分子!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们看,我看到了大海,—点都不害怕,原因很简单,我自学了很多科学知识!”
“好,小同志说得好!”一个声音打断了李思明摆pose,几位穿着海军制服的军队同志走过来,看到领导过来了,站岗的解放军战士喊了一声,“敬礼!”
解放军战士们敬礼,李思明等人也跟着敬礼,海军南海舰队副参谋长胡先文准将还礼之后,笑着对李思明说道,“小同志,你刚才说得好,咱们的年轻就是要多学习,只有学习了,才能更好地建设祖国!”
李思明嘿嘿笑了笑,然后高兴的说道,“多谢首长夸奖,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首长的厚望!”
“好好干!”
胡先文来到了李思明面前,与他握了握手,然后就离开了,这是胡先文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幕,或许明天他就忘得干干净净。
但李思明的眼睛却死死得盯着胡先文,牢牢得记住了这一幕,内心深处,李思明无比羡慕,顶多比他也就大了十几岁,竟然已经是将军了,他行,我为什么不行?
“大丈夫当如是乎!”李思明此时的学识并不知道汉高祖的这句话,但他的心境与汉高祖看到秦始皇的心境差不多,而正是这股子劲头驱使着年轻人李思明不断前进,即便是很快就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这个巨大的困难就是大海的严酷,李思明小时候跟着爷爷住在滇池边上,长大一些还学会了划船捕鱼,所以他根本不晕车,也不晕船,他敢于报名去海外省最大的底气也在于此。
运输船+分狭窄,每一个人的空间有限,这还没什么,李思明怎么样想不到大海和滇池完全不一样,上船时,他看到的大海是安静的, 仿佛明镜一般,倒映着蓝天白玉,绿树红花,犹如一块碧玉。再看仔细一点,便可以看清海水格外清澈,连里面的细砂石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慢慢地,海上起风了,微波粼粼,阳光洒在上面,海面就像破碎了的金色翡翠,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种莫名的怜惜。风越来越大,波浪也渐渐变大,一浪追打着一浪。
眼看着张浩开始吐了起来,李思明觉得差不多了,但他压根没想到,他们感受的也仅仅是大海的万分之一,甚至是百万分之一。
随着运输船进入到深海,狂风巨浪终于出现了,海在呼啸,风在怒吼,不时掀起—排排巨浪,巨浪又一排排向前奔涌,冲向运输船,冲向一切阻碍巨浪前进的万物……
人生第一次经历这一次的民兵们,发现船舶前后左右左前右后左后右前无规律大角度高频率的晃,且会维持很长时间,完全无处可逃。
可以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立刻各种惊叫声,甚至是哭喊声不断,很让人后悔为什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好好地家里不待,选择移民!
李思明自然也在晕船,他感觉自己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呕吐不止,吐得那是一塌糊涂,吐到最后都是黄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躺下也晕,而且船晃得厉害的时候,躺都躺不稳,那时跳海的念头都会有,不过没劲儿跳啊!
晕车的时候可以停车,下车透透气,过会儿就能缓过劲来。在船上这是不可能的,只要还身在风浪区,就只能一直晕,持续几天甚至十几天,直到风浪过去,风平浪静!
更恐怖的是,透过玻璃,发现船舶在大风浪里颠簸穿行,甲板上都是海水,船头猛扎进大浪里,感觉船就像潜水艇一样,要往水下驶,那时在船上的新人多半感觉不是震撼,而是害怕。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船上装载的集装箱来回撞击货舱壁和集装箱相互碰撞的声音,李思明心里充满着恐惧,根本睡不着,生怕出意外……
天终于亮了,风浪也终于停了,什么时候睡着的,李思明都不知道,他勉强下床,不仅眩晕,还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挣扎着冲进卫生间,大吐不止,吐完以后,觉得清醒了一点。
此时他才发现张浩已经趴在一边,目光无神,身下都是呕吐物,李思明强忍着不适,把张浩扶起来,张浩想打李思明,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手还没有举起来,就无力的划了下去,“老,老李,我,我不该,不该信你,信你这个大骗子!”
“好了,别扯淡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吃,吃什么呀,老子,老子连黄胆,黄胆都吐出来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门被推开了,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同志和一个小个子走了进来,原来船上的工作人员担心出事,检查各个房间,吐得太厉害的,需要进行一些救护。
类似于李思明这样的,还能支撑的,必须去吃饭,然后学习,就算是上课期间一边吐,也得学习,因为这不是一天两天,该做的事情必须做。
看到了有人出现了,张浩哭着说道,“同志,同志,太,太难受了,我们什么到岸?”
“小同志,我们这条船要航行三十天,你必须尽快习惯·昨天的浪还不是最大了!”
张浩绝望了,“这么,这么吐下去,还不如,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张,你是革命战士,怎么能说话呢?”
“小同志,你这样的我看得多了,现在无处可逃,只能死磕。要不熬过海况不好的时候,要不就熬得习惯了摇晃,在海上讨生活就是这样!”
“刘同志,他,有精力,喊死喊活,说明还有力气,可以去学习!”
“山木同志说得对!”“山,山木,日本人?”
“山木同志是我们船请来的船员之一,他进步很快,已经是我党党员,你们要尊敬他!”
李思明不服气了,“为什么要让日本人做我们的船员?”
“因为我们的祖先,跟你们一样,看到大海害怕了,不敢出去,我们没有合格的船员,自然要去日本招聘船员!”
李思明强忍着恶心说道,“我是革命战士,不会害怕任何,任何敌人,包括恶劣的气候!”
“那就好,还不跟我们离开,先吃饭,再学习!”
李思明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其他两位同志拖着张浩走在后面,那位老同志笑着跟山姆说道,“那个关于晕船的顺口溜,说得真是形象,你看看这两个,一言不发,二目无光,三餐不食,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卧不起,十分难受!”
山木哈哈笑了起来,李思明咬着牙说道,“谁说我不说话的,我现在就说给你们听!”
“见李思明果然上当,老同志笑着说道,小同志,那你就唱首歌吧!”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同志,日本法西斯,是坏人,但,但不是每一个,日本人,都是坏人,我是好人,我们是战友,不是鬼子!”
“就算是战友,该唱还得唱,谁知道你是真战友,还是假战友!”
“山木同志,这小子还不服气呢,接下来学习的时候,一定要多点他的名!”
“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李思明等人到达餐厅,其他人也陆续被拉了过来,各个有气无力,女民兵阿宁虽然憔悴不堪,但状态比张浩强多了。
看到李思明之后,眼睛一亮,但有些不好意思过去,不过大家已经默认她和李思明是一对,也就让开了位置,让阿宁和李思明坐在一起。
阿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民兵同志们的好意她是知道的,她一开始还有些扭扭捏捏,不过见人越来越多,怕位置没了,就快步挤到李思明旁边。
阿宁小脸拧成一团,“李思明,昨晚好吓人呀,我吓得一夜都没睡!”
李思明安抚道,“阿宁,不怕,不怕,我们是革命战士,谷主席会保佑我们的!”
阿宁看了看李思明,见他状态还行,放心了一些,“嗯嗯,你不怕,我也不怕!”
这个时代的船上生活自然不是很好,不过经过国内外几百年的探索,早就找到了应对船上各种疾病的办法,中国的船只自然也不例外,在食品,药物上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李思明们吃得还行,甚至第一餐还吃上了方便面。
方便面做法做简单,也方便携带,热水一冲泡几分钟就能吃,海上行船也方便,而第一次吃上方便面的民兵们,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大部分同志还是吃得很开心,连汤水都喝光了。
等吃完了早餐,开始了第二堂课,昨天的第一堂课是船上基本情况介绍,各种管理制度,注意事项,比如是坛坛罐罐怎么放置,如何节约用水、比如如何透气等等。
而第二堂课开始就是卫生课,需要上很多堂课,比如船上卫生,到昆仑省如何防范蚊虫蛇蚁,如何进行急救,这些都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血的教训,必须人人过关,人人遵守﹐而此时船上的医生们已经开始给各个教室的民兵们注射黄热病疫苗……
相比于李思明们最大的问题需要与老天爷斗争,在幌港下了火车,然后乘坐列车到达富国省后的吕和,开始了考察﹐他遇到的情况要远比想象得要好。
复国省的位置非常敏感,火车到达西贡后,转而向西穿过湄公河,进入到金边,再然后转头向南,进入到富国省。
湄公河三角洲四万多平方公里,柬埔寨占据五分之一,南越占据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三归属中国托管,中国托管区大概在2.5万平方公里。
这一地区居民情况比较复杂,大部分是南越人,也有柬埔寨人,不过华人同样数量众多,而共产党控制之后,首先废除了造成无数人被饿死,臭名昭著的黄麻种植令,然后又镇压和驱逐了地主阶级,接下来就是土改。
当地土著,只要表明是自己是明乡人,或者是明乡人的亲戚,愿意学习汉字,说汉语,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扫盲的,就可以得到分地的机会,毕竟土改需要一年左右的准备时间,有这段时间,只要努力,基本的汉语都掌握了…….
而与此同时,中央又以集体屯垦的方式,不断加强生产建设兵团,将一队又一队民兵送到了富国省,到了1945年,这个战前东南亚最著名的粮仓,世界第三大稻米出口地已经完全十分稳定,同时也恢复了战前的粮食产量,每年可以提供400万吨左右的商品粮。
400万吨商品粮,也就是80亿斤粮食,这是整个四川盆地提供的商品粮数量,换句话说,控制了富国省,中国就等于又拥有了一个四川省的粮食,对缓解中国的粮食问题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此时中国的总人口大概是5.5亿,还没有启动快速增长,当然了,这也不奇怪,战争期间,各种伤亡,再加上无数群众被动员,人口想高速增长也不可能。
而战争前后又修建了一系列水利工程,再加上红薯、玉米等高产农作物可以代替一些粮食,所以1945和1946年这两年,农业情况相对较好。
战争刚刚结束的1945年,中国政府不仅有效保证了国内粮价稳定,还支援了一大批粮食给朝鲜和九州日本,以用于稳定物价,甚至于还对外出口了四百万吨粮食。
到了1946年,一五计划进入到关键时刻,随着非农人口的急剧增加,粮食稳定变得至关重要,而要保证粮食生产,首先就是富国省。
而为了鼓励富国省的粮食生产,国家不仅给予了保护价格补贴,还做了一大堆配套措施,比如大规模推广使用化肥,比如进一步扩大杂交稻种植面积等等。
一连串激励措施之下,1946年富国省又获得了大丰收,到了11月底,二季稻入库,全年商品粮历史性的增加到了460 i万吨。
92亿斤商品粮陆续入库,不仅仅富国省的党政干部们欣喜若狂,富国省的农民们同样开心,生产出来的粮食卖给国家后,他们可以拿着胜利币购买这样那样的商品。
而富国岛的各种物资又因为国家补贴显得相当便宜,比如自行车,国内卖150元,而富国省只需要花100元钱就能买回去,当然了,要想购买,必须有富国省的居住证,而且限定数量,富国省的海关也会严禁不允许这些物资被运回国内
除了被日本人祸害的那段时间,其他时期富国省就没饿过肚子,所以富国省的群众与国内不一样,大家有了钱都想花出去,购买自行车,购买这样那样漂亮的布料!
考察时,看到一辆又一辆自行车招摇而过,看着这个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戴着小斗笠走过,吕和多少有些不习惯,这才几年呀,富国岛的生活竟然比国内富裕多了!
陪同考察的兵团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王澄江笑着说道,“吕和同志,咱们富国省虽然远在边疆,但底子本来就好,又有补贴,日子比国内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