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郑州坐镇,忙于解决韩复榘问题的蒋介石,在得到卫徐兵团被包围,第二师主力半天一夜被消灭后,脑袋不由得嗡的一声,顿时只觉得头昏目眩,甚至是五雷轰顶。
石家庄围困了五万嫡系,要是卫徐兵团五个嫡系师在出事近十万大军再出事,他的一半老本就要彻底没有了,那么他这个军委会委员长又如何坐得稳位置。
要是这十个师出了事情,他连守备黄河以南的部队都没有多少,这个风险太大了,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蒋介石再也没有任何胆量冒险了,撤,必须撤!
不过刚说出撤这个字,蒋介石又咽了回去,原因很简单,中央军刚刚控制济南没有两天,要是在这个时候撤兵,山东还不得闹翻天,好不容易把韩复榘这只养不熟的野狗钓了出来,绝不能放虎归山,要不然风险实在太大了!
还有他原来准备好的,利用此战稳定形势,然后立刻发行货币,扩充中央军的计划,要是卫徐兵团南撤,黄孙兵团救不了不说,军事上遭受惨败,这法币还怎么发行?
而没有了钱,他又如何长期支撑?
蒋介石犹豫无比,实在难以做出决断,不过有一点蒋介石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卫徐兵团被围在野外,缺少工事,十分危险,最好的方式是突围找一个坚固的城防死守等待援助,最好是与黄孙兵团会师聚在一起,这样兵力有限的四路军就不那么好啃了!
国军的优点和缺点,蒋介石还是比较清楚的。
国军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最不擅长的就是撤退,现在新逢大败,要是主力南撤,很可能散了架子,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反而发挥不出来。
即便第2师遭受重大失败,但国军还有九个师,兵力优势在国军,四路军以少围多,兵力有限,包围圈肯定不够完善,只要集中炮火突破,一捅就破,相信突破并不难。
再考虑山东问题,所以深思熟虑之后,蒋介石认为现在最好的突围位置不在南面,而在北面的元氏县城,一来可以据坚城防守,二来可以打四路军一个搓手不及,四路军的精锐部队肯定堵着南方,现在我们向着北方突破,北方不一定是精锐部队,很容易被捅开一条口子。
此城离石家庄不过六十多里,国军主力向北突围到元氏,与此同时,黄孙兵团主力再放弃石家庄南下,两部会师之后,以空军和重炮兵掩护,一起沿着铁路南下……
如此一来,国军还可以用大兵团北上为借口稳定人心,乘着争取的这些时日,彻底解决山东问题,想到这里,蒋介石的眼睛冒出了一丝凶光。
作为党国出了名的微操大师,蒋介石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之一,那就是卫徐兵团北上,黄孙兵团放弃石家庄南下,两部会师于元氏。
蒋介石十分担心卫立煌不执行命令,所以想出这个三全其美的好办法之后,蒋介石除电报下令以外,还有徐源泉,还有包围圈内的四个中央军嫡系师师长都发了电报,要求他们全力北上,突破四路军的包围圈,占领元氏,与向南突围的黄孙兵团会师!
同时蒋介石也终于对黄孙兵团松了口,你们可以突围了!
此时在蒋鼎文因为晋南战事,还在安排西线防御,蒋介石身边只有刚刚犯错,性格一向绵软的刘峙,还有一些幕僚,自然改变不了蒋介石的决心。
蒋介石的命令一下,石家庄内坐困愁山的黄杰和孙飞将欣喜若狂,准备突围,能走一个也是好的;而卫立煌,徐源泉两人则是瞠目结舌,还向北?
老头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吗?
这不是往四路军的怀里钻吗?
但问题在于,蒋介石的电报发的不是卫立煌一人,包围圈里一半是老蒋的嫡系,他们未必买卫立煌的账,无可奈何之间,卫立煌只好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如何突围。
为了节约时间,会议一开始,传阅蒋介石的电报之后,事先得到卫立煌暗示,接替卫立煌担任第十师师长的李默庵,对蒋介石电报中不靠谱的地方进行了否定。
他认为四路军确实兵力不多,但他们的战斗力要远比我们强大,二师的惨败就是证明,所以他们才敢以少包围多,以人数来论断四路军是不合适的。
李默庵又认为,己方被围困的十个师,事实上也没有十个师了,各种损失加起来,一夜之间,战斗力最起码损失了20%以上,能有八个师就不错了。
现在我们除了随身携带的各种物资,没有任何后援,而共产党却可以通过正太线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所以我方的人数优势甚至已经逆转。
还有一点,黄孙兵团的装备虽然不错,但这么多天下来,早就弹尽粮绝,以四路军的战斗力,他们很难出的来。
我们要是向北,他们出不来,岂不是耽误了时间,向北突围能不能救回黄孙兵团不说,只会在四路军的包围圈内越陷越深,以后想跑都跑不掉。
在黄埔期间被认为能文能武,能力很强的李默庵认为,必须立刻向南突围,越早越好,李默庵说完,几个被吓破了胆的杂牌师师长立刻就赞同,但其他三个嫡系师师长则沉默不语。
昨天第二师的惨败,将中央军的骄横彻底打光,此时不管是中央军嫡系师,还是杂牌师都惊慌失措,事实上心里都支持李默庵,认为立刻向南突围比较合适。
但蒋介石毕竟是他们的校长,他又下令向北突围,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随便违抗他的命令呀?
独眼将军,时年不过27岁的83师师长刘戡却坚持服从命令,接应黄孙兵团,刘戡摸着自己那只被鄂豫皖红军打瞎的眼睛,十分动情的说道,“各位老师,同学,党国危难之下,我等必须坚决服从校长的指示,岂能抛弃同泽?
如此置校长于何地?
置党国于何地?
再说北上也不是全无出路,校长已经拿下了山东,我们可以向德州方向突围,我们与德州的距离也不过三百里!
即便我们只剩下八个师,但也有十万多人,四路军想一口吞下我们,绝对做不到!
而且我坚信他们的部队不可能都那么能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突围向南,我们能够想到,四路军必然能够想到,很可以会一头撞到了四路军的主力,但是我们向东北方向突围,形势则完全不同,很可能会打四路军一个出其不意……”
刘戡是蒋介石的心腹爱将,作战十分勇猛,此次北上的十个师,他的83师战斗力最强,装备也最好,全军都是德械装备,士兵都配戴德军M35钢盔,被称为德械师,所以有理有情的阐述了对蒋介石的支持后,刘戡主动请命,愿意为全军先锋,待他突破后,各部紧随其后……
最后刘戡咬牙切齿的说道,“司令官,卑职一定冲锋在前,为兵团杀一条血路,若事有不济,必以身报国,虽死无憾!”
刘戡性格死硬倔强,是非常传统的军人,虽然他也理解李默庵的说法,甚至也认为向南是最安全的,但他也能够接受蒋介石的想法,再说了,那是最高统帅,也是他们的校长,他怎么可以不执行,不要说有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要执行!
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刘戡一番话,把卫立煌堵得结结实实,刘戡说完之后,25师师长,在鄂豫皖四次反围剿战斗中,赤膊冲锋,造成蔡申熙同志牺牲的关麟征同样也坐不住了,他也站起来表态,要服从命令,向北进攻。
必须承认,这些黄埔生,此时都非常年轻,也有一定的朝气,正是这一批还带有大革命时代风采的年轻军人带动,才使得国民政府具有一定的时代进步性,甚至是革命性,也正是这一点的存在,才保证了南京政府还处在上升期。
当然了,这种朝气有的时候也会变成鲁莽,连续两个主力嫡系师师长支持蒋介石,无奈之下,卫立煌只能依从黄埔系的集体意志,捏着鼻子准备向北进攻,试图与石家庄的黄孙兵团突围……
中央军不向南突围,反而调整部署,准备向北突围,虽然四路军一时没有发现,但敌人部署调整需要时间,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南线没有情况,反而北线有些情况。
前敌各部报上来之后,沉默了看了地图一会,驼背小个子寻淮洲站起身,指着地图说道,“敌人还想接应黄孙兵团突围,他们的目标在北,不在南!”
参谋长张康景吃惊的说道,“不会吧,敌人会这么愚蠢?”
寻淮洲冷笑着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帮子死硬派过了黄河也是这样!
现在他们主动跳出来,我们倒省事了!”
说完,寻淮洲给一纵司令员徐达三打电话,要求他亲自坐镇指挥,利用平原村落,逐层抵抗,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既要给敌人希望,又不能让他们真正实现突破……
而与此同时,其他各部压缩不断发动向心攻势,运动中的敌人,要比躲在工事中的敌人好对付多了。
就这样,10月16日下午两点,中央军以83师,25师两个嫡系师为先锋,对北线四路军发动了猛烈进攻,卫立煌将重炮兵旅32门150mm重炮,还有几个炮兵营的德造75mm火炮集中起来,一百多门火炮猛烈轰炸四路军阵地。
国民党的飞机也跑过来凑热闹,丢下了好些颗炸弹,通过望远镜,看到对面的村庄迅速变成了残砖败瓦,一片狼藉,刘戡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在如此炮火之下,四路军哪有多少人活下来!
随着刘戡一声令下,中央军83师的步兵出动了,采用散兵线进攻,全军严格整齐的向前推进,机枪和步兵一起迅速前进。
通过望远镜远远看到这一幕,徐达三冷笑一声,转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指示,“中央军的嫡系这样垃圾的进攻战术,没啥子好看的,回去等着严耀庆胜利的报告就可以了!”
徐达三可以骄傲,但是第一线的第二十四师师长严耀庆却不敢大意,他连忙下令参谋下前沿,问一问前沿阵地的情况,原因就是中央军有32门火力很猛的150mm重炮,这玩意对阵地的破坏太大了!
150毫米榴弹炮正面击中目标,任何坚固的工事和工事里面的人,直接被炸碎加活埋了。
1米以上的混凝土墙壁都能击穿,普通建筑全部成粉了。
150毫米榴弹对人员有杀伤力更是可怕,爆炸中心点20米半径内官兵直接炸成碎末。
50半径内无数弹片四射,人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150米半径外还不算保险,完全有可能被榴弹片击中。
200米半径范围外人身才算安全,但榴弹爆炸时如果没有防护,200米之外也可能会产生暂时性耳聋。
四路军在热河与日军作战,也遇到过日军的150mm重炮,各部曾经吃过大亏,后来仔细研究之后,就把修建工事作为最重要的手段。
但此战比较特殊,总部把防御重点放在了南线,24师此前一直在猛烈进攻杂牌军,压缩敌军,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事中,而临时工事的防炮能力,显然不怎么样,所以严耀庆虽然也瞧不上敌人的进攻战术,但敌人毕竟那么多大炮呀……
就在严耀庆紧张询问前敌阵地的时候,东北军重炮兵旅官兵们,正在中央军的监视下费力的填充150mm重炮炮弹,炮弹太重了,战士们拖拖拉拉,射出两发炮弹之间的间隔往往都需要费劲很久。
除了消极,磨洋工以外,一肚子火的重炮旅官兵开始自发或者用种种办法破坏,比如炮弹不加引信,不过有一个士兵被中央军发现了,上来就是一顿抽打。
中央军的宪兵别动队对东北军格外凶狠,打完了不算,还不顾这个战士的苦苦哀求,又是一脚把他踹到地里,“狗日的,你们这帮东北军和对面的四路军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你们这些王八蛋以为老子不知道,再敢磨洋工,再敢不装引信,就是这个下场!”
说罢,这个中央军的宪兵抄起一把军用铁锹,照着这个可怜战士的头上、身上一阵乱砍,当着这个炮兵连官兵的面,硬是将这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东北军战士砍死在地上。
看着这名战士,血肉横飞,鲜血四溅,旁边的一个基层军官双手拳头紧握,接下来果然东北军炮兵没有磨洋工了,不过他们的炮弹打到哪里,就不是这帮子监军说的算的,要是有本事这帮子王八蛋早就踢掉他们了……
有了这样的重炮兵,看着炮弹满天飞,但是打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所以严耀庆听到下面的报告,说敌人炮弹打得不准,部队伤亡不大后,哈哈大笑,“他奶奶的,这下子赢定了!”
16日下午,中央军向北连续发起了多轮进攻,到了最后,中央军甚至以阅兵的姿态,发起整团整营的凶狠冲锋,最后一次冲锋时,两个师长都粉墨登场,但还是没有取得突破。
这一套一战之前的战术,对付装备比较差的红军还可以,对付拥有大批机枪火炮的四路军就是找死了,面对四路军大小火力的猛烈开火,打头的83师和25师损失惨重。
到了下午七点天黑,连续五个小时作战,两部算是超水平发挥,勉强突破了四路军几个阵地,但伤亡竟然超过了三千人,再也打不下去了……
打到最后,大腿上中了一枪的刘戡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手枪就往自己脑袋上顶,立刻被熟知他性格的部下抢走。
刘戡挣扎一番,有些无力的坐倒在地,茫然得看着天空,喃喃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炮火这么猛呀,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四路军,他们怎么就炸不死呢!”
就在中央军向北进攻的同时,黄孙兵团也按照计划,在16日准备开始突围,开完军事会议之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孙元良回到了自己的军部。
他指着地图,确定了突围线路,然后下令突围前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再破坏大炮,用来牵引火炮的骡马改做骑兵使用。
听到这里,副参谋长熊顺义有些犹豫的说道,“军座,敌情不明,我们是不是派遣一部,先打开突破口?”
“蠢货,这样一来,我们突围的意图,岂不是完全暴露了?”
孙元良把参谋长斥责了一顿,然后又下令,把电话线剪断,从现在开始,不再接收任何电报,各部以营为单位,一旦指挥失联,就在某某地汇合。
下达命令之后,孙元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将官服,眉头一皱,想了想,又偷偷得叫亲信去准备了一套普通士兵的服装……
大军突围,各种破事多如牛毛,军部混乱不堪,孙元良根本就不理睬,而是自顾自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对于各部队的请示也不在意,让部队长自己研究办,别问他。
就这样,黄孙兵团的突围开始了,但四路军对该兵团的突围早有预料,毕竟南线白天已经打响,北线敌人乘机突围非常正常。
所以等到中央军一出来,四路军的枪炮就开始猛烈进攻,按照计划87师一个团冲在最前面,但该部根本打不出去,与后面不断涌上来突围的部队撞到一起,乱来一团,处在队伍里的孙元良见势不妙,扔下部队,眼珠子转了转,就带上几个人,往北转进,只要过了河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孙元良这一跑不要紧,第五军数万人马立刻没有指挥,整个军陷入解散状态,士兵们四散逃窜,由于各部长官忙于奔命,对于原本规定好的时间、路线、方向一概不理,慌不择路之下,这两个嫡系德械师彻底散了架子。
而在西南面突围的黄杰,倒是一板一眼,先侦查,然后集中炮火攻击后,然后突围,问题是对面的四路军战壕挖得太多太多了,想走根本就走不了。
激烈的厮杀打了一夜,到了17日凌晨,大军突不出去,黄杰无可奈何的退了回去,但是混战一夜,孙元良怎么也联系不上,到了次日一早,黄杰才从逃回来的熊顺义口中听说了孙元良的操作。
黄杰先是瞠目结舌,然后又是苦笑,最后才问道,“第五军还剩多少?”
“卑职也不知道,不过由于缺乏指挥,部队很多都误入了四路军阵地被消灭,现在整个军逃回来的人没剩多少了,而且建制已经完全混乱了!”
“也就是说第五军两个德械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熊顺义低着头,“差不多!”
佛采尔将军从翻译口中得知这一切之后,尽管他已经变得很佛性,但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连串德国国骂脱口而出,而黄杰听完颓然一笑。
第五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自己手里葬送,黄杰很悲哀,更让他愤怒的是孙元良如此蠢材,一人就把数万人给葬送了。
到了17日上午十一点,统计上来的数字显示,昨晚一夜混战,现在石家庄的各部军队只剩下不到万人,离全军覆没已经不远了……
接到黄杰突围失败,第五军覆没的报告之后,蒋介石此时才终于如梦方醒,下令卫徐集团向南突围,如突围不成功,则就地构筑工事,固守待援。
蒋介石允诺会让长治的中央军,还有郑州的中央军派过来增援,让卫立煌务必坚持,不过卫立煌在17日下午拿到电报之后,苦笑着摇摇头,“别突围了,北面都走不了了,更不要说南面了,还是以炮兵为中心,构筑工事吧!”
徐源泉则有些茫然,“我们还有兵吗?”
“事已至此,拼死一战,报效党国就是,再说其他还有何益?”
卫立煌说完,同样有些茫然,才打了两三天,十个师十几万大军,目前三个嫡系中央师已经被重创,甚至还有一个遭受毁灭性打击,其他五个杂牌师同样也损失惨重,有的没了一个团,有的没了两个团。
现在他手下说有十个师,但有没有十万人都不知道,别的不说,光被打乱了建制,逃回来的士兵就有上万人,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到了这一步的,卫立煌很茫然。
愁眉不展的卫立煌走出指挥所,放眼望去,是秋收后毫无隐蔽物的广阔平原,村落里,用土墙和茅草盖得低矮的小房子,密密麻麻,一片败落景象。
除了一条小河以外,就只有没有多少水的沟渠了,村里村外,树木很少,无处落脚的乌鸦怪叫着,飞来飞去。
老百姓早就跑光了,这里成了兵的世界,成了枪炮子弹的世界,人马穿行,比街市还要热闹,大军猬集一隅,纵有千般能耐,也施展不开呀,更不要说还打不过人家!
就在卫立煌茫茫然之际,当天下午,在统计了俘虏数字之后,攻城总指挥吉鸿昌向四路军总部汇报,以现有兵力绝对可以拿下石家庄,请求发起总攻,尽快消灭石家庄敌人,总部很快就复电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