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道:“你小子少来这套,这是阿里巴巴干的傻事儿,要干你自己去干,甭想拿我当枪使,否则回去之后要是让大金牙他们知道了,肯定又要给胖爷编新段子了。本司令这点冷峻孤高的气质和作派,培养得多不容易?怎么能全让你给糟蹋了。”
最后胖子出了个馊主意,如果孙教授可以不要面子过去画门,就先还他半本笔记。孙九爷一听这个条件可以接受,连二话都没说,当场就表示愿意去当“阿里巴巴”。
我把金匣中的笔墨取出来,倒点水研开了黑墨,将观山神笔的笔头蘸得饱满了,递给孙九爷,并且郑重其事地嘱咐他说:“尽量画得像一点,画完后千万别忘了念——芝麻开门。”
孙教授叹道:“大概是我过去太聪明了,现在才犯糊涂。用毛笔在山上画门取路……这……这不是我这辈子最聪明的举动,就是我这辈子最愚蠢的举动,可不管怎么样,我这也都是教你们给逼的……”他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一边提了笔走到峭壁前,抬笔先画了一个大方框,又在中间加了一竖道,两边各画了两个圆圈,作为“门环”,这道山门就算是画完了。虽然画得潦草了一些,可却也算得上是形神兼备之作。
众人悄立壁前,个个目不转睛,不眨眼地盯着那画出来的大门,这一刻竟然过得格外漫长,感觉心都揪起来了。我心中反复默念着:“芝麻开门吧……”
过了好一阵子,眼睛都瞪酸了,峡谷中的山壁上,画出来的大门却没有任何动静,墨痕渐渐干了,仍然只是一幅画。
我们望山兴叹,虽知可能是未解“观山神笔”之奥妙所在,才致使画门无功,却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使画出来的大门开启。我只好按照先前的约定,让胖子把孙教授工作笔记的前半部分还给了他,后半本记载着他研究“归墟卦镜”的部分仍然要暂时留在我们手中。
胖子对孙教授说:“别愁眉苦脸的呀,是不是没把笔记全还给您,觉得我们有点不仗义?可别忘了是九爷您不仁在先。哪座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唯独您孙老九一向没少做瞒天欺心的勾当,想喊冤恐怕都难理直气壮。所以听胖爷良言相劝,干脆就别想不开了,赶紧把这半本笔记先拿着。”
孙教授铁青着脸接过笔记本藏在怀中,对胖子说道:“事到如今,你们以为我还在乎这本笔记?我是发愁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说完又转头来问我:“胡八一,你还有鬼主意没有?”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能流露出半分难色,只能拣些拍胸脯子的话来说:“观山神笔画地为门之事,咱们恐怕一时参悟不透。不过这峡谷底部没有死尸,正是南海秘宝归墟卦镜的用武之地。如果情况不到万不得已,原本是不想用这招杀手锏的,但此地已是棺材峡山穷水尽之处,再不使盗墓古术更待何时?”盗墓之术,其实不单观山形察地势的风水秘术,还可以“观泥痕、观土质、观水流、观草色”,更有“嗅土、听地、问天打卦”之术,若用此法,百不一失。
我当即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把“青铜卦镜”和“鱼龙卦符”取出,准备施展盗墓四诀中——“问”字诀的上法。
孙教授痴迷于这面神秘无比的“归墟卦镜”已久,只是苦于不会使用“烛照镜卜”之法,又对我的办法不太信任,当下便凑到近前问个不休。
Shirley杨也对此很感兴趣。毕竟传说的“问墓”之术至今已失传了上千年,现在很少有人能说出其中的名堂,包括当年的卸岭盗魁陈瞎子以及搬山道人鹧鸪哨也对此毫无了解。
我只好对孙教授和Shirley杨做了些简单的解释。在汉唐时期的“摸金校尉”手段中就有问天打卦的举动,也就是所谓的“问墓”之术,根据使用巫卜器物的不同,此术自古有两种方式:一个是“烛照镜卜”,另一个是“烛照龟卜”。
“摸金秘术”的核心元素是《易》,《易》的核心则是“天人相应、生生不息”。如果置换成现代的概念,可以理解成介于“心”与“物”之间。“心”与“物”应该是一体的,“心”即是人,“物”即是天,心与物本是一体,既不能纯粹地唯心,也不能彻底地唯物。
连接在精神与物质之间的元素即是风水一道中所言的“气”,在生气充盈的上善之地可以利用风水秘器来窥测这层无形无质的“生气”。
能够作为风水秘器的大多是上古青铜器,或者是用埋在风水宝穴中多年的龟甲龙骨,因为这些器物不能多次反复使用,所以唐宋之后几乎再没有盗墓者用“问墓占验”的古老方法倒斗了,这是此术失传的主要原因。
孙教授声称,他在一些历史资料中看到过不止一次,这“问”字诀应该是确有其事的,不是什么唯心的传说。不过“归墟卦镜”不比普通的青铜鼎器,古镜中的卦符都是按周天卦数排列,如果不了解古老的卦图卦象,谁又知道怎么使用?
我没有立即回答,将鱼、龙两枚铜符拿在手中,仔细想了想张赢川的指点。奥妙无穷的“十六字周天古卦”包含“卦象、卦辞、卦数”三项,它们的关系是——由“卦数”推演“卦象”,再由“卦辞”解读“卦象”,这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难说哪个主要哪个次要。
对此三项记载最为周全详尽的应该是“周天十六卦全图”,但现在世上已经没有出土的遗存古物可见了,也许在“地仙村古墓”里还藏着一幅周天卦图,所以孙教授才肯舍家撇业,不远万里地跟我们来到这里冒险。
我以前对于真正的“周天十六卦全图”几乎一无所知,但我在南海时曾听龙户古猜背诵过全篇的周天卦数。而我又有幸识得张赢川,在他的帮助下,通过对“周天卦数”和“青铜卦镜、青铜卦符”的反复推演,找出了使用“归墟古镜”的方法。
我对孙教授和Shirley杨说:“周天卦符有一十六枚,在不同的推演中分别有不同的特定符号来表示。鱼、龙、人、鬼代表了一个小周天的循环,专门用来占验古墓墟址的方位和空间。”
孙教授连连摇头:“谬论,简直太荒谬了。你如果说这四枚青铜卦符都是生命形态的象征或者是生灵的象征,还多少有几分可信的程度,但它们怎么能代表方位和空间?差得也太离谱了。你那位张师兄多半是个江湖术士,分明是一派胡言,铜镜铜符都是绝世秘宝,你可千万不能乱用。”
以前在昆仑山的经历使Shirley杨对我的易学理论比较信服,可她也觉得此事很难理解,说道:“我不懂易经的变化之道,但老胡你说鱼、龙、人、鬼四枚青铜古符可以用于占验古墓空间方位,可否有什么依据?”
我对众人说道:“别看孙教授研究龙骨天书许多年了,但确实是顽固不化,是个不开窍的脑子。他只能想象出鱼、龙、人、鬼四符是天地间的生命形式,却想不到更深的层次。天地空间的存在恰恰就是针对生命而言的,这是天人一体的全息宇宙概念,其实这个秘密就在没有眼睛的青铜卦符上。”
孙教授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研究成果虽然没得到重视,可毕竟是研究了不少成果出来,成果始终是客观存在,谁也抹杀不了的。至于我是不是不开窍的脑子也不是你们年轻人说了算的。你且说说这没有眼睛的古符和空间、方位有什么联系?我丑话说在前边,别看归墟古镜是你从海底捞回来的,可我绝不能听你胡诌几句,就让你随便毁坏这稀世珍宝。”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孙教授说:“我要真想随便废了这面青铜古镜,您还真就拦不住。不过老胡我向来以理服人,今天就给您补一课,赶紧拿笔认真记录,不要居于庙堂之高就变得目光短浅看不清江湖之远了。”
我指着“归墟卦镜”背面的周天铜匦让孙教授看。每个铜匦上都有一个符号,青铜卦符就要分别嵌入其中相对应的位置,铜符无眼实则并非无眼,而是代表着生命的空间局限性,确切点说应该是“看不见”。
中国古人对空间的认识,早在几千年以前就已形成,并且和现代的科学概念非常接近,也可以说,现代科学发展了几百年,在宇宙空间的概念上却从来没有太大的进展。
四枚铜符分别是“鱼、龙、人、鬼”,在古代的传统概念中,鱼看不见水,人看不见风。“风”应该就是现在所说的空气,人生活在空气中和鱼生活在水中是一样的,都是生活在一种自身看不到的物质里。
而“鬼”则看不见土地。在古代人的观念里,幽灵向来是生活在地下的,鬼在地中就如同人在风中或是鱼在水中。当然“鬼”和“龙”都只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概念。
孙教授听到这里,已有顿悟之感,连拍自己的头顶:“对呀……人不见风、鬼不见地、鱼不见水,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那……那龙呢?龙和鬼一样是个虚幻的概念,龙看不见什么?快说快说……”
我看孙教授急得够呛,看来是动了真火,激动之余抽风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便不再同他卖关子了,直言相告:“龙在古人的观念中乃是图腾中的万物之灵,而龙本身却完全看不见任何物质,龙只能看见有生命也就是那些具有灵魂的存在,其余的不管是风是水还是地,龙一律看不见,这就是古书中反复提及的——龙不见一切物。”
所以“鱼、龙、人、鬼”四符实际是一个周而复始的空间概括,按照“人不见风、鬼不见地、鱼不见水、龙不见一切物”的相应标记,把卦符纳入古镜背面的铜匦中,再点燃一支南海鲛人油膏提炼的蜡烛就可以占验古墓方位了。
Shirley杨说:“知道原理就好办了,可咱们手中只有四枚铜符中的两枚,四缺其二,却如何是好?”
我嘬了嘬牙花子,青铜卦符不全确实是极为难之处。当年“搬山、卸岭”合伙盗发湘西瓶山古墓曾掘出“铜人、铜鬼”二符,但时至今日,两枚古符和瓶山丹宫中的丹炉都已被纳入了湖南博物馆的珍宝库中,我们连见到真品都难,更别说拿来寻龙倒斗了。
幸好我手中的两枚铜符中有一枚“青铜龙符”占了总符,再有一枚“青铜鱼符”相辅,至少可以在古镜中推演出一半的卦象,或许不会太过精确,但只要能有一个模糊的暗示,就应该心满意足了。话又说回来,即便真有四枚铜符,能在镜中照出周天卦象,我不知卦辞,多半也是有象无解,还不如半边的后天卦象容易解读。
孙教授听我解说明白了,这才放心让我动手。我将卦符安放在“归墟古镜”背面,让众人围成一圈,点起了一支“鲛油蜡烛”。那铜符眼中的窟窿恰好是个卦眼,烛光可以从中漏在镜背卦图上。
这时还要参照天干、地支以及甲子时辰等等,来转动古镜背面可以活动的一圈机数,最后铜龙、铜鱼中照出的烛影分别投在了两个古老的图形当中,铜镜中所剩不多的海气也在此时又散去了一些。
孙九爷研究龙骨天书多年,最基础的那些河图洛数和卦象早已看得熟了。他见卦象呈现,连声称奇,喜道:“这是坤啊,另一个是……艮,都是些什么意思?地仙村古墓在哪?”
我凝视着归墟古镜背面的卦象,对众人说道:“这卦象是艮在坤内,坤为地,艮为山,地中有山,山也是陵的意思,我看地仙村古墓肯定就在这座大山里面。”
众人听我所言,便都再次抬首仰望面前的高山。“棺材峡”中的山实在是太高太陡了,而且云雾缠绕,形势险峻巍峨,难以施展“千尺察形,百尺看势,分金定穴,直透中宫”的手段,仅凭一句“地中有山”,针对地底的古墓而言,范围还是太宽泛了一些。
我也颇觉为难,顿觉束手无策,难道只能一米一米地排摸过去?那样做的话怕是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有结果,而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不过有一弊终有一利,比较让人欣慰的是以前的路没白跑,我们这支探险队确实是离“地仙村古墓”越来越近了。
可我们根本不知“地仙村古墓”的规模布局,想要挖个盗洞就钻地而入,那是势比登天还难。只可惜此刻不得天时,否则这时候来场雷雨,我也可以学学“听声辨穴”的法子,以竹筒听地,雷声在地下传导,听其回响之轻重缓急、沉闷顿措、远近高低,便可将地下情形听得一清二楚。但现在既无风雨也无雷,也只能空自着急没有咒念。
我猛然想起搬山填海术里好像有“呼风唤雨”的法子。此地山势收拢,云雾都聚集在各条深谷之中,正好有出现雷雨的迹象。可“搬山道人”的方术太过神秘,并不是每一项我们都能轻易理解的。按照记载,想求大雷雨至少需要有一枚“雄鼠卵”,大概是白花花的椭圆形状之物,比鹌鹑蛋还小着两圈,似石非石、似骨非骨,将之浸泡入角杯水中。不过我从没听说过什么“雄鼠卵”,雌雄阴阳倒是知道的,推测可能是公耗子蛋,可公耗子又怎么会产卵?而且就算是母耗子也不应该下蛋啊。我心中疑惑丛生,就找Shirley杨打听,难道这样简单的办法就可以让老天爷打雷下雨?老天爷的脾气一向很大的,而且喜怒无常,它能这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Shirley杨记性奇佳,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说“搬山术”中的具体说法应该是——阴阳合而后有雨,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这原来是“匈奴法”,汉代的时候,在草原大漠上的巫卜活动中才会用到:以净水一盆浸泡特殊石子,反复淘洗不断,密持咒语良久即会降雨。石子名为“鮓答”,最大的有鸡蛋大小,最小的如同豆粒,这些石子全是地上走兽腹中所产,其中以牛马二宝最妙,也最为难得。后来此术流传到搬山道人手中,虽然不知咒言,但照此方以水浸石,也可致雨。
我基本上已经懂了一多半了,这东西就和我们要找的古尸“内丹”差不多,只不过一死一活。走兽腹中之宝也属于“内丹”,实际上都是内结石的一种,是飞禽走兽吸取日月之精华,年深日久所得。日月之精也即是天地间阴阳之气,以清水浸润摩擦混合,正是经卷典籍中所言的“阴阳合而后有雨”,才使得附近云雨聚合、雷电激荡。
Shirley杨又说,凡是走兽腹中的结石虽然在古人眼中统称为“内丹”,但各自都另有名目。所谓的“雄鼠卵”就是老鼠的内丹,用“雄鼠卵”在山中致雷雨最有奇效,可以说是百试百验。
自然造化所钟之奇难以常理论测,比如凡是雄鼠所产结石,其上都有天然生成的符文,这在《本草纲目》上都有明确的记载,倒非是妖妄流传之言。又比如百岁老刺猬腋下会生有镜印,猪羊的结石上会有印篆,也都各自有其异效。牛有黄在胆、犬有墨在肾,牛的结石叫做牛黄,生在胆囊之中;犬的结石生在肾脏,叫做“犬墨”。另外马之宝、驼之黄、鹿角之玉、兜角之通天都是此类事物,功效作用各异,举不胜举。
与尸丹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异之物,眼下又去哪找这些东西?再说古代人留下的东西,现代人反而有许多是没办法理解的,所以即便真找到了也未必灵验。Shirley杨就劝我先不要异想天开了,现在毫无头绪了,着急上火也于事无补,一路到得此地,众人都已有些疲惫了,不妨就地休整一下再作道理。
我一看大伙确实整天没吃东西,五脏六腑十二重楼空了许久,这会儿饿得前心贴着后背,都已有些扛不住了。我又看这山谷里空山寂寂,不会有什么猛兽出没,只好决定暂时原地休息一夜,然后再从长计议。
众人七手八脚在附近山根里铺设睡袋,连营火都懒得点了,胡乱吃了些压缩饼干和罐头。我满腹心事,和Shirley杨商议了一番明天的行动方案,并没顾得上吃多少东西,就让其余的四人先行休息,由我先来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