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虽没有眼珠,但观者却总觉木人全神贯注在斜指前方的剑锋上,而更奇怪的是,这木人只是随随便便的手持着剑,但却能教人感到全无方法去捉摸剑势的变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给庞斑亲制的浪翻云木像完全吸引了过去。庞斑离阖高崖後,使人送了这小包里给他,着他送给浪翻云,直到这刻见到浪翻云之前,他从没动过拆开里布一看的念头,因为他要将拆看这战书的权利,留给浪翻云,假若他连庞斑心怎意也不明白,庞斑早逐他出师门了。
浪翻云坐。
方夜羽站。
但两人的目光却没有片刻能离开那木人。
木体布满削劈之痕,乾净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颤震的丰富肌理线条,就若天地浑沌初开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云一声低吟,闭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却知道木人的余象,定仍在浪翻云的眼内。
浪翻云双目再睁,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缓缓道:“庞斑是否无情之人。否则怎能将如此深情,贯注在这个木人内?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内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这个对庞斑的评语,看似矛盾,其实内中含蕴着至理,就像你对一个人愈熟悉,知之愈深、爱之愈切,便愈难作出客观的判断,父母对子女的劣行睁目如盲,便是这身在局内的影响所作祟。
泪翻云并不真的想从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诉庞斑,浪某还是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却像喝了很多绝世佳酿。”
方夜羽躬身道:“我将会一字不漏转述与师尊知道。”
浪翻云指尖,沿着木人後脑的刀痕,跨过了颈项闲的凹位,来到弓挺的背脊上,柔声道:“後脑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断,外看是两刀,其实却是一刀,而且定是将这朽木变成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他能被庞斑选为徒弟,天资之高,颇难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云寥寥数语,便使他看出浪翻云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故能从一个木人里,“翻”出了“千言万语”来,更胜看一本厚逵千页的战书。
浪翻云收回纤长修美的手,心满意足地长长叹气道:“庞斑啊庞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他的语音逐渐转细,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却愈转愈浓,愈转愈烈。
方夜羽不由热泪盈眶。
他终於完全地明白了庞斑和浪翻云这两人,为何能继百年前的传鹰、令东来、蒙赤行、八师巴等盖代宗师後,成为这百年来江湖上最无可争议的顶级人物。
只有他们那种胸襟气魄、超脱成败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们并立於武道的巅峰。
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
这十个细小的字静静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负着,但代表的却是自传鹰和蒙赤行百年前决战长街後,最惊天地位鬼神的一战。
战书现已送达。
在暗处,一直在观察剧情发展的鬼王,看着当事人们,一路装逼,各种被自己感动的模样,哑然失笑,转头向一切的罪魁祸首道:“你这家伙,堪称装逼之王,怎麽这次将装逼的机会让给别人?”
齐天懒洋洋道:“我不喜欢装逼,我只喜欢在敌人装逼到了癫狂的时候,一巴掌打醒了他们!”
“一个月後你要动手?铲除庞斑和浪翻云?“
“当然!”齐天嘿嘿一笑:“在这群雄并起的伟大时代,老子存在的价值,就是将这些各路自我感觉良好的好手,统统干掉!让他们都滚去地狱之中,深深懊悔不该与老子生在一个时代,回味自己装逼不成成傻逼的模样。“
“你这一个月,还在皇宫之中?”
“不,当然不。老子还有一件事”齐天站起来:“十大江湖美女,还有一个双修公主没收。老子要去忙着收人,暂时没时间跟他们在这里玩过家家剑客游戏。让他们在江湖上装逼吧。”
他纵身而起,消失在虚空中。
鬼王苦笑一声。
江湖上,浪翻云与庞斑,约定了决定日期,要进行月满拦江之战的消息,已经瞬间爆红,成为了最热门的消息。
无数人翘首以盼。
这庞斑已经先後攻破了三大凶地,一统魔道,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魔道大佬。
天下之间,能够资格与他对决的,公认只有浪翻云。
至於齐天,虽然名声鹊起,但由於此人太过神秘,又名义上是庞斑的徒弟,并不引人注目。
到处都是热烈讨论庞斑与浪翻云决战的消息。
在这一处岳阳楼上,也不例外。
这处酒楼,乃是最久负盛名的江湖豪客聚集之地。
高崖下的长江,活像一条张牙舞爪、起伏狂翻的龙,带起汹涌波涛,延绵无尽地向东激冲奔去。
从岳阳楼上,可以将这一切盛景,尽收眼底。
但今日的岳阳楼,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