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0月中旬，全国范围内的秋收已经基本完成，各种农产品数据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数据，与过去四年的丰收不同，这一年属于欠收年，全国粮食产量估计不到2.9亿吨，比1958年整整少了2400万吨。

　　而目前中国的人口正处在快速增长的高峰期，每年大概净增长2000万人左右，1959年总人口肯定会达到7.7亿人，所以人均粮食产量大概为365公斤左右，从于言清同志口中得到这个数据后，谷雨心里终于有了底。

　　人均粮食产量超过365公斤，相比于去年刚刚达到了400公斤粮食安全线差了不少，但粮食供应并无大的问题，只要适当调整一番热带省份的播种情况，增加粮食作物的种植就可以了。

　　谷雨这段时间，之所以很焦虑，主要还是对未来的茫然，他知道有问题，但问题到底有多大，他心里没底，现在搞清楚了，心里有底了，也就放心了。

　　今年的旱灾规模已经相当大，涉及到二十个省份，明后两年哪怕再减产，损失翻倍，达到5000万吨也顶破天了，这相当于本土粮食总产量减产20％左右，怎么也该到极致了，毕竟中国有那么多的水利设施，水浇地众多，也有大量机井，这些水浇地的产量还是比较稳定的。

　　而这两年，三五期间从英国引进技术和部分设备建设的十二个十万吨级合成氨—尿素厂陆续完工，再加上二五期间建成的一批五万吨级合成氨厂陆续达到预定产能，还有地方这些年修建的小型合成氨厂，中国合成氨产量在1962年前一步步增加到700万吨以上，问题不是太大。

　　再加上各种杂交品种的推广，1960年中国的粮食产量怎么也有2.7亿吨，总人口按照7.9亿算，人均粮食产量也可以达到340公斤，而1961年，人均粮食产量也有330公斤，虽然粮食供应会比较紧张，但只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怎么也不至于饿死人。

　　心中大定的谷雨，告诉于言清，种种迹象表明今年的旱灾很可能会继续，为以防万一，从今年开始，中南半岛、东华、苏门答腊和柬埔寨四地要扩大水稻和木薯种植，只要四地的粮食生产不出问题，咱们就肯定可以吃饱肚子。

　　河北、河南、山东和淮海四个主要农业省进一步增加需水较少的农作物生产，并进一步增加机井专项基金，可以打更多的机井，做好大规模灌溉的准备。

　　南洋、昆仑、南华和刚果也需要扩大木薯种植，热带地区木薯亩产量在2吨以上，木薯粉也可以和豆饼放在一起作为猪饲料使用，所以增加一些木薯产量，以防万一就可以了，至于花生油产量减少，也没多少关系，扩大棕榈油的使用就可以了，虽然棕榈油不那么香，但总归是油，还是能吃的。

　　至于棉花、玉米和大豆种植则按照既定的计划来，继续分阶段扩大产量，但棉花增量要靠西域、昆仑两兵团，大豆要靠东北，玉米还是要靠华北，要形成大范围的种植区，方便农业机械的推广，农业部可以给购买收割机的个人或者企业补贴和分期低息贷款，你们要尽快制定方案……

　　于言清与谷雨接触时间不长，不过过去半年，谷雨屡次召见他，要求他密切关注全国各地的生产，除各个生产兵团以外，主要粮食生产县的情况一定要掌握住，要做到心中有数，还时不时询问哪个县，哪个县的产量，一开始他答不上来，还被狠狠批评了一顿。

　　过去几个月，于言清很明显感受到谷雨的焦虑，但今天汇报完之后，他本来做好了谷雨进一步询问细节的准备，为此他还做了大量的准备，没想到谷雨听完了产量数据后，微微点点头，愣了一会，然后整个人看着似乎轻松了很多很多，然后谷雨做了一番指示，就没有继续了！

　　于言清不知道谷雨的焦虑到底来自于何方，1958年中国的粮食产量已经突破了3亿吨，人均粮食突破四百公斤，而柬埔寨、东华、苏门答腊三地也可以提供600万吨水稻，南洋省、昆仑省也都有大量的木薯产量，只是大多出口或者作为饲料用，所以就算本土有大灾，也不需要那么发愁呀！

　　想来想去，于言清认为谷雨不是担心吃饭问题，而是担心玉米产量减少，影响了十年小康目标的实现，也影响了1959年度与苏联的玉米交易，毕竟1959年的干旱区主要是玉米产地，而夏玉米也确实减产不少，看来有必要让谷雨宽宽心。

　　他想了想说道，“谷书记，虽然今年的玉米亩产量减少了不少，但全国玉米播种量增加了八百万公顷，总产量还是有些增长的，再出口六百万吨玉米给苏联同志还是办得到的！”

　　谷雨沉吟道，“群众也是要吃肉的，是不是少一些？”

　　“谷书记，农村的群众都比较节省，真正舍得大口吃肉的并不多，农村群众平日大多吃蔬菜，肉类只是在逢年过节和农忙时吃，而城市的肉食供应还是比较充裕的，现在出口一些玉米影响不大！”

　　于言清有自己的想法，他告诉谷雨，“谷书记，我国乡镇企业发展迅速，而国内的机床企业质量相对差一点，欧美的机床不仅昂贵，又需要外汇，苏联机床价格比较便宜，也不需要外汇，还是比较受欢迎的，我过去任职的山西省，省内乡镇企业拥有数量众多的苏联机床。

　　晋商有悠久的出西口历史，目前从事边贸的商人很多，他们将大批山西的轻工业品出口苏联，换来了大批通用机床用于扩大再生产，生产规模提升很快，山西这些年的高速发展和对苏贸易的繁荣是分不开的！

　　而据我所知，苏联内务部和边防军去年下半年开始，启动了一连串打击边境走私的行动，苏联打击走私无可厚非，但苏联对正常的边境贸易也采取了一系列不合规的做法，非常不讲道理的没收了大批山西企业的合法产品。

　　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山西省的对苏贸易，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山西经济已经因此损失了至少一个点的GDP，不仅仅山西如此，拥有东北三省，热河、绥察、蒙古、西域和河北都受到影响，这件事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而为了有效解决问题，目前这个阶段，我认为不适合缩小中苏玉米交易，最好是以今年受灾，需要适当缩减玉米交易为筹码，督促苏共中央重视此事，好帮助一些贸易企业脱困！”

　　“你说得对，正常的贸易不能受影响！”谷雨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和尹总理商量一下，给我一份报告，要快一点，我月底就要去苏联了！”

　　于言清答应了一声，等他离开后，谷雨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此时此刻，他心中最大的不安已经基本消除，他知道中国建国后，最难熬的一关已经基本过去了……

　　而对工业，谷雨同样不在乎，已经完成了放权任务，接下来就由着地方发展，乡镇企业搞得好的，国家想办法参股；国有企业搞得不好，那就关停并转改，不断提高效率，如此也没什么好愁的，让国务院处理就是。

　　科技发展该做的，谷雨都在做，他最关心的电子工业民用市场问题，自然靠的是计算器、游戏机和微型电脑的推广，不过这些还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现在只能靠军工推动，全世界都这样，所以也不需要多发愁。

　　所以到了现在，谷雨事实上只有一个问题，完成政权的平稳交接，扶上马，送一程，然后好好保养，争取活到新世纪，把老家伙们统统熬死，如此国家就步入正轨，再无大碍了！

　　但若是身体不行，活不到七十岁，那也只能临死前做一做恶人，请一些有可能影响政权交接的同志先走，至于他们走了后，会不会又有别的同志跳出来，谷雨就管不着了，说到底能不能坐稳位置，靠的是自己，不是别人，他做到这一步，也对得起接班的同志！

　　谷雨思考片刻后，中办主任杜恒宁同志敲门，他进来后，告诉谷雨，林彪同志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了，可以出发了，谷雨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着说道，“去苏联前，总得给老毛子一点记忆深刻的东西，咱们的洲际导弹第二次试射，再加上巴德项目首飞，够用了！”

　　杜恒宁同志听完，忍不住好笑，“谷书记，您早就说过，这一切都是巧合！”

　　“无巧不成书呀，要想书卖得好，有更多的打赏，巧合越多越好！”

　　两人哈哈大笑……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到了1959年下半年，中国航天航空工业即将进入到一个爆发期，11月前，不仅仅东风5即将进行第二次试射，中德合作的巴德飞机也将进行首飞，之所以拖到今天，是因为项目方中国对该飞机提出了一系列整改要求。

　　谷雨对巴德原方案的自行车式起落架还有那种特殊的发动机悬挂模式不以为然，在他的眼中，大飞机就得按照波音的路子走，巴德不改，中国宁愿不合作也不花冤枉钱，至于分享彗星的经验更是想都不用想。

　　中国的航空市场实在太大了，东德飞机制造公司要想赚到钱，只能妥协，对巴德项目进行了大规模修改，而在这个过程中，安东诺夫飞机制造公司和中航总公司下属各分公司顺理成章的获得了机体60％的份额。

　　虽然最关键、难度也比较大的液压系统、电子系统、发动机等都被东德拿走了，但这60％有相当部分是三德子研发出来的东西，三德子进行了技术转让，并输出了一批技术设备，这对中国航空工业是很大的帮助，也非常有利于中国民航工业未来的发展。

　　此前通过一步步吃透B—29，中国航空工业到了五十年代中期，算是终于追上了美国四十年代中期的水平，已经基本拥有制造一台支线民航客机的能力。

　　再经过中英彗星飞机的合作，中国民航业对喷气民航飞机有了很深的理解，之所以与东德合作，归根到底是想借鸡下蛋，减少成本，毕竟从头再来，哪有踩着德国人的肩膀上去强。

　　中德谈判巴德项目后，三德子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细节设计，即将进入样机制造阶段，在这个关键时刻，对整个项目进行大规模调整，事实上相当于一架飞机推倒重来。

　　哪些需要大改，哪些需要小改，哪些不需要改，改的过程中哪些因素需要考虑，德国人也必须说清楚，中国设计师自然把容克项目组无数积累学到了手。

　　当然了，东德也不亏，中国让三德子修改都是有理由的，很多技术来源都来自于大英，三德子了解后，也是很有帮助的，避免了一大堆问题的出现。

　　中国家底虽然薄，但毕竟是一个大国，东德作为一个小国，家底更薄，这架飞机凝聚着东德无数航空人心血，东德人要想成功，同样离不开中国与英国合作的经验。

　　等到三德子被老毛子限制航空发动机发展，恰好此时西南航发的阿塔8系列取得了重大突破，未来可以采用阿塔8系列，东德再没有任何意见，大家都是德国人，所以双方很有默契的达成了协议，有两款发动机更容易成功，都列入参考对象。

　　虽然阿塔8系列还需要时间，不过此前中国引进了一批苏联的米格—19和相应的RD—9发动机，完全可以先用RD—9首飞，到时候再更换发动机就可以了，这也不是很难……

　　至于其他部分，谷雨并不着急，中国也不是没有，要么性能差一些，要么稳定性差一点，用在轰炸机上可以，用在民航飞机上就有些让人不放心，就算不用东德的，谷雨也想和英国人合作，谷雨从来都没有打算一家搞定所有的东西。

　　而且东德压根没什么雄心壮志，这些东西迟早都能搞到手，先合作着，等到未来可以不断挖三德子的墙角，提升国内相关企业的实力，一步步来，谷雨对搞飞机有着足够的耐心。

　　事实上，即便是当下，三德子也已经帮了不少忙，在谈判过程中，发现中国航空工业还有不少缺陷时，三德子很大方的提供不少技术转让，中国甚至都不需要给外汇，只要提供各种农产品和日用品即可。

　　这项合作还迅速延伸到多个重工领域，有很多行业，苏联不让三德子发展，很多技术三德子放在家里也是没用，还不如出售给中国，或者把相关领域的专家派往中国，只要搞来钱就行。

　　而在合作中，三德子又发现很多领域中国事实上有了一定的基础，很多东西甚至直接就有了，但奇葩的是中国政府竟然不清楚，或是有了技术资料看不懂或者遗失，或是行业或者部门隔阂，不能很好地交叉，或是拿到了实物，没有完全吃透……

　　而在不断的合作过程中，中国工业体系迅速得到了不少完善，也解决了不少问题，同时也让中央高层对中国的现状有了明显的了解，我们实际上已经搞得相当不错了，很多东西也已经突破了，因为种种体制上的原因，并没有很好的融合贯通。

　　为了尽快解决一些十分棘手的问题，中央质量和标准委员会被进一步升格，成立了中央军民融合、质量和标准委员会，由中央局候补常委聂荣臻担任主任、办公室主任由林彪同志担任，常务副主任由出身于中航的王胜荣同志担任。

　　中央的意图非常明确，必须让强有力的组织领导解决各单位已经存在的部门主义，加快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的推广，加强质量标准建设，淘汰不合格的干部……

　　就这样，经过一连串努力，到了1959年上半年，第一架样机开始在西安的中航总公司组装，接下来的各种首飞和试飞，都将在航空工业基础条件相对更好的中国完成，当然了，三德子也不吃亏，节省了无数开支，本土的工厂到时候直接备料生产即可。

　　不过这样做的结果也很明显，巴德项目的主动权已经一步步被中国拿到了手中，东德则逐渐沦为重要的配件供应商，这也是中国和东德巨大的实力差距造成的必然……

　　这款飞机已经被他正式命名为华德—56，华自然代表中国，德代表德国，56代表1956年启动项目，其各项技术指标与法制“快帆”客机比较类似，二者在性能上不分伯仲，而在个别指标上华德—56还略有领先。

　　谷雨兴致很高，他把华德—56与快帆飞机进行了比较，然后笑着说道，“军用运输机从涡桨发动机起步，民用飞机就从华德—56起步，先从短途支线飞机开始，然后不断改造，提高发动机性能，然后取代彗星支线飞机，把飞机拉长，可以用于中长途支线。

　　用十年时间，把民航飞机的使用规律摸索成熟，恰好此时我们也有了一定的家底，再研发类似于波音—707，DC—8这样的干线飞机，就比较成熟了，如此踩着前人的肩膀，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稳妥的很，也不容易失败！”

　　说到这里，谷雨又一次批评起苏联，“民航是给普通人坐的，要讲究经济效益，安全是第一、寿命是第二，省油是第三、容易维修是第四，而大型轰炸机是用来攻打敌人的，航程是第一，载弹量是第二，安全是第三，至于省油、寿命和容易维修压根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苏联拿轰炸机，改成大型客机，我敢断定是走错了路，他们图—104，图—114都必然是失败品，我们绝不能学他们，也不要在乎什么面子，说什么只比别人晚了几年这样的话，没必要！

　　我们现在比法国航空工业稍微强一些，但法国航空工业可以很轻松的与英美合作，我们就有些做不到，总体来说还是不如的，所以呀，要承认不足，老实一些，跟在欧美后面搞，先从简单的搞起，如此就不容易走错路！”

　　听到这里，林彪同志有些奇怪的问道，“谷书记，美国的波音—707虽然订单不少，但才使用不久，您为什么那么相信波音—707那条路才是真正的未来？”

　　“你以己度人想一想就明白了，飞机太昂贵了，一架波音—707单位造价近500万美元，这么贵重的飞机，你是航空公司老板，你购买时肯定要考虑很多东西。

　　首先就是安全，飞机出事了，损失太大了，不仅500万美元没有了，机上一两百人死了，这些人很多都非富即贵，这得赔偿多少钱！

　　其次就是寿命、省油和容易维修，这三条都可以尽可能减少损耗，尽快收回成本，寿命和省油，维修说个简单的东西，你就明白了，彗星飞机把发动机藏在机翼中，我就觉得不靠谱，发动机要更换，要检查叶片有没有破损，多费事呀，肯定是吊装更好呀！”

　　林彪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赞同，谷雨接着说道，“我站在美国一边，还有一点，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每一个飞机制造公司都是一个大型军工厂，而且是需要空前研发经费的军工厂，而民航业的不断发展，处在头部的企业，必然可以把大量民航飞机获得的利润用于军工发展。

　　作为世界霸主的美国，肯定不会乐意欧洲各国保持强大的民航工业，以维系军工航空业的发展，所以美国政府和银行界肯定会拿出更加优惠的条件，鼓励各国购买美国的飞机，你看看波音公司给我们的条件就知道了，英国人可以比吗？拍马都比不上呀！

　　现在英国正在衰落，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国航空工业必然会被美国打垮，转向与欧洲或者咱们合作，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等我们的华德56成熟了，我们就逼着英国人拿出更好的飞机和我们合作，如此充分利用内外资源，我们的民航工业就会一步一个脚印追赶上来！”

　　谷雨说完，几位随行的同志都在鼓掌，这就是超前的眼光，这就是洞察力有这样的指导，中国民航工业肯定会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