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谷雨看着陈伯达同志说道,“伯达,你来写一篇文章,评论一下梁簌溟乡村建设那一套的东西,一定要说清楚,他的理论设定的条件是阶级矛盾不激烈,这完全不符合中国现在的实际和现实需要。
同时也要加上一点,未来中国的工业化基本完成,可以回哺农业,他那一套东西可能有一定的参考意义,打一棒子,还是要给颗糖的!”
陈伯达笑着答应了,谷雨这才说道,“伯达,在包头待了一段时间,现在该明白革命、建设和写文章的区别,革命可以激进,但建设就必须冷静,但不管是革命,还是建设,都必须立足实际,不断解决现实问题。
但文章可就不一定了,作者可以设定前提条件,说白了文章只是作者主观思想在文件上的反应,主观思想虽然是现实在意识上的反应,但往往会有很多干扰因素,只有剔除了这些不必要的干扰,写出的文章才能对现实有指导意义!
我知道你不想当政治家,更想做政论家,但政论家的文章也要有实际意义,我一向讲究实事求是,我也希望身边的同志能够切实做到这一点!”
谷雨这么一说,第二次回到中央,担任中央宣传委副秘书长的陈伯达脸色微微一红,他知道谷雨在教导他,又不乏告诫的意思。
谷雨确实在教导陈伯达,他把这位秘书放到包头,本来是想历练他一番的,他也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实际作用有限,这一次从包头回来,谷雨就把陈伯达带了回来。
原县长,被提升为绥远常委兼县委书记,在谷雨身边锻炼了一段时间的秘书张爱达被任命为包头县长,这段时间张爱达对工建委大局工作有了不少了解,接下来该下基层锻炼了,这对他的未来是好事。
谷雨这一次调动也让陈伯达松了一口气,他的缺陷比较明显,说话口音重,他一个福建人说的话,包头的同志听不懂,还要带个翻译,而且他也不擅长长篇讲话,讲五分钟都难,可他是谷书记亲自放下来的,他又不能请调,只能苦苦挨着。
所以在包头,陈伯达更多的是甩手掌柜,具体工作都让县长干,他只负责宣传,同时利用特殊的关系帮着解决问题,这虽然符合谷雨放他下去的交代,但谷雨多少有些失望,他知道这个人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一个笔杆子,其他的确实做不了。
一般来说,秘书被放在地方,很少重回到领导身边,陈伯达这一次重回中央,属于破例,这也说明谷雨对陈伯达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只是放错的地方。
回到谷雨身边之后,陈伯达虽然挂名宣传委副秘书长,但他一半的时间还是在谷办,帮着谷雨起草各种文章,他也可以参加中办的例会。
而在宣传委,他对中国传统哲学的见解,这一点也很得毛泽东同志的欣赏,毛泽东同志工作之余,谈天说地,陈伯达也能够接的上,两人时不时的闲聊几句,关系越来越好。
陈伯达看书比较杂,思想比较活泼,写文章很有感情,字又写得好,谷雨也很喜欢跟他聊天,说什么,陈伯达也都能跟得上,没过多久,陈伯达竟然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同时和毛泽东、谷雨聊天的干部。
这一点非常难得,党内高层之间,各种避讳比较多,私下走动很少,谈话都是公事,但高层也是人,同样需要吹牛打屁,陈伯达能够与第一、第二书记说上私话,地位自然是杠杠的。
陈伯达此举也达到了谷雨让他担任宣传委副秘书长的目的,他希望有这个私下渠道可以和毛泽东同志沟通,有些人不好当面说,让人带不带也好。
但谷雨同样也认为,陈伯达可以务虚,但不能一直务虚,这样很容易空对空,尤其是他写文章必须能够反应谷雨的思想,而不是他本人的想法,所以谷雨需要陈伯达好好学习,不断提高自己,这样他的文章才有意义。
怎么学习,看书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应该调查研究,当然了也包括这一次出差,谷雨希望他多经历一些东西,早点成熟起来。
陈伯达是谷雨的中大学弟,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谷雨对他能够在四一二大屠杀的血雨腥风中入党,十分赞赏,谷雨一直认为,前世种种姑且不论,光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说明他是一名真正的革命者。
他的哲学思想,他对很多问题的看法,甚至于嗡嗡嗡时期,他的一些政治观点,还有他对电子工业的重视,都说明了一点,这是一个眼光很好的同志。
但谷雨对他的缺陷也很清楚,书生气很重,政治嗅觉不敏感,但偏偏喜欢掺和政治,闹出了不少笑话,所以谷雨现在对他的使用也明确起来,你就搞搞宣传,写写文章吧,同时做好我的传声筒就够了……
当然了,该给的待遇也会给,但决策层你也别想进来,说到底他对政治的理解,对各种现实问题的考虑都远远不足,做不了决策,毛主席把他提得有些高,反而害了他……
交代了一番之后,此时已经十点多了,谷雨回到临时住处,但此时他还不得休息,而出门在外,容强也充当了谷雨临时的机要秘书,她看着桌子上的电报,十分吃惊的说道,“老谷,你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别看这么多,很多电报我只需要看一眼,画个圈知道就行了!”
“我知道你记性好,但这么多也记不住呀!”
“你这就不懂了,我是第一书记,又不是秘书长,记那么多干什么!我只需要把握住大局,制定好规章制度,用好人就够了,具体工作细节我了解那么多干什么!”
“也不是,我发现有些工作,你管得挺细的!”
“理论上说,我的权力是无限的,什么工作只要我关心,都可以管;但事实上做不到,该有的分工都是有的。
比如我这个工建委主任,只是挂名的,绝大部分工作都是李强同志在做,我只管感兴趣的工作,目前就三个!”
“哪三个?”
“呵呵,这可不能说!”
“我才懒得问呢!”
容强也没有再问,谷雨开始阅读汇报上来的电报,虽然毛泽东同志代理了他的职务,但该有的汇报还是有的,共产党都可以自产电台了,除非他在天上,否则不存在联系不上的问题。
随着共产党武装在热河和冀东大打出手,尤其是发现解放军真准备攻坚之后,日本人终于忍不住了,终于派出了援兵,共产党要是拿下了承德,就可以对外宣称收复热河,关东军脸还要不要了?
双方的前哨部队已经在热河中部地区多有厮杀,养精蓄锐一年多的热河解放军士气高涨,阻击部队有效的延滞日军的进攻,目前对承德日伪军的围攻较为顺利,周汉三已经扫除了承德外围阵地,离总攻已经不远。
而在冀东方向,第四军军长粟裕、政委李杰生、参谋长孙永勤同样表现非常出色,以有限的兵力,打出了非常不错的战果,一举围住了石友三部的主力。
但谷雨却没有高兴的意思,他看清楚电报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位喜欢打神仙仗的同志想考验我的心脏吗?竟然在唐山城外十七公里围住了石友三的主力,虽然有火力优势,但解放军还没有伪军数量多!
而就在谷雨的吃惊中,解放军对石友三的进攻正在继续!此战之前,第四军主力两个师被抽调到热河,留在冀东的只有一个师还有配属作战的一个野炮营。
除此以外,第四军还可以指挥三个只装备了轻武器的补充旅,另外还有地方二线转正,六个独立旅,不过六个独立旅跟无数地方部队一样,都只有杂枪,三四个人一把枪,其余的都是长矛梭镖,说白了就是带着上战场历练。
看起来这么多部队有六万人之多,但真正能打的只有一个师再加上炮兵部队,就算补充旅也不算很强,而他的对手是石友三部四万多人,石友三虽然屡次失败,但石友三太过狡猾,其主力一直没有遭受大的损失,军中老兵众多,第四军事实上并无优势。
也就是说粟裕指挥的是偏师,他得到的命令是,牵制石友三,消灭石友三部一部,一旦遇到日军大规模增援,第四军指挥各部退回到长城脚下的根据地,并依托根据地与日伪军周旋,如同过去几年一样。
粟裕这一场仗既好打,又不好打,好打的是石友三部属于伪军,虽然老兵众多,但过往多次战斗表明,该部战斗意志不强,喜欢打滑头仗,这一仗总比打鬼子容易。
不好打的是此时全面抗战还没有爆发,日本人也没有完全暴露出残暴的一面,该部士气多少有一些,战斗力也有一些,毕竟他出身于西北军,以能打和善于练兵出名,要不然也不至于成为十三太保之一。
冀东地形非常不利,冀东属于靠海的平原地区,境内有北宁线和大量公路,交通十分便利,石友三被解放军打击过多久,非常狡猾,一看到风头不对,就会把部队缩回唐山,想抓住他一部,还真不那么容易。
而且日军可以随时增援,以这样的武装,对付日伪军,粟裕这个仗肯定不好打,当然这也不奇怪,此战本身就是在考验粟裕。
粟裕虽然参加革命很早,但在红军时期最高只是师长,到了北方之后,先是担任纵队参谋长,然后是二线纵队司令员,但在中原战区也没打什么大仗,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表现,毕竟中原没打过什么大仗。
按理说粟裕顶破天只会担任军参谋长,但出人意料的是,公开之后,他竟然拿到了第四军军长,这可是第四军呀!
在中国革命史上,第四军这个番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最早可以延伸到北伐时期的铁四军,红军时期又有几个第四军,所以上下都对第四军有着特殊的感情。
这一次整编过程中,第四军番号又给了冀东军区,冀东属于关内外的咽喉要道,日伪军对此地极端重视。
石友三屡次失败,屡次能够翻身,除了自己非常狡猾以外,也跟日军不断增援,除了武器增援有关,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也多次直接参战,因而冀东敌我双方不断僵持,年年大仗小仗不断。
不断厮杀之后,冀东军区各部的战斗力相当强,即便是地方武装也因为经历的战事比较多,非常勇敢,所以中央把冀东军区当成了练兵场,一只又一只新兵被投入到冀东厮杀,历练得差不多再调走。
不仅仅练兵,也同时在练将,历任冀东军区司令员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四路军名将,刘明荣、王永利都曾经在冀东担任司令员,所以冀东军区改编的第四军地位相当特殊。
谷雨在整编前就说过,第四军军长要给曾经在红四军工作过的同志,以表示对他们的尊重,本来大家都认为这个军长会给肖武毅同志。
肖武毅同志出身于红四军,又担任过湘赣纵队司令员,虽然是一个小纵队,只有几千人,但也是纵队司令员呀!
率部成功西征,二方面军被整编时,他改任军参谋长,缅甸志愿军成立,他又协助徐世淼,担任志愿军参谋长,第一军参谋长,理论上再升一级,担任第四军军长合情合理,有资历,有战功。
但谁也想不到,默默无闻的粟裕竟然因为在总参高级班和演习期间的表现,被提升为军长,肖武毅同志竟然原职不动,这让很多军队同志都大跌眼镜,演习出来的竟然比实战出来的同志职务还高?
粟裕甚至还不如他的参谋长孙永勤有名,孙永勤1932年在热河率领一队保安团加入四路军,从排长做起,在热河、冀东长城一带与日伪军周旋了四年多,多有战功。
凭借着杰出的军事才华,他一步步做到了连长、团长,师长,军区参谋长,总部培训之后,再出任第四军参谋长,属于冀东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这样一对搭档,甚至有同志认为两人的职务颠倒一下,才正常。
也正是因为对粟裕不放心,段德昌此战才拆分了第四军,让他带一队偏师,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天军校都没有上过,默默无闻的指挥员在上任之后,立刻提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案。
战前,粟裕研究了过往几年石友三的作战经历,又亲临前线,了解了一番石友三部的战斗力,发现这个西北军出身的军阀汉奸,相当狡猾,部队有些战斗力,还非常擅长保存实力,怪不得几任指挥员都想消灭他,但都没有成功。
但粟裕认为,石友三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个大军阀穷兵黩武,拉起了四万军队,虽然日军可以支援一些枪械,但日本人绝不会支援粮食等生活物资,而他的控制区地盘也不大,所以石友三养兵难度很大,其最主要的财政来源就是工商业收入。
开平矿务局的煤炭出口过境税,唐山各种矿产的机械、水泥、陶瓷、轻纺等企业而这些企业摊派的税收是主要来源。
石友三虽然投了日本人,但又和29军多有联系,没有把事情做绝,自然也不敢得罪唐山的资本家,甚至还做起了唐山开滦煤矿英国人的打手,而这一切都意味着石友三非常依赖一样东西,那就是铁路。
孙中山先生规划的北方巨港唐山港此时还没有,所以唐山进出各种物资都需要依赖铁路,根据这一点,粟裕同志认为要想重创石友三,关键的关键就是铁路,只要第四军截断了唐山到塘沽的铁路,石友三不出来,他也得出来。
当然了,这样做风险比较大,在天津的日本华北驻屯军有上万人,他们随时可以向北支援,到时候日军和石友三两部夹击,解放军搞不好要吃大亏,此举可以说是深入虎穴。
但根据以往的战例分析,粟裕同志认为石友三独立性相对较强,他未必会第一时间邀请日军支援,即便求援了,日本人没有好处,也未必增援,而且日军在情况不明时,也不敢盲目增援。
我军两个主力师调走,日军并不清楚,这种情况下,日军肯定比较犹豫,出来少了,很可能被解放军一口吃下,出来多了,万一解放军直扑天津租界,日本人在华北的老巢就可能被端。
再说了,即便日伪军同时出现,我军也可以利用机动性强的特点,且占且退,设法调动敌人,利用日伪军作战决心不一致,行动速度不一样造成的时间差,寻找歼灭的机会。
所以粟裕同志大胆的提出,他亲率主力第16师、炮兵营和两个补充旅、一个独立旅近三万人南下,参谋长孙永勤指挥一个补充旅和五个独立旅装扮成主力,分成几个方面,对古冶一带石友三部发动牵制性进攻,同时警戒关东军。
孙永勤也是胆子大的,也同样支持粟裕的观点,两人商量之后,会同政委李杰生一起上报,段德昌看到后,有些犹豫,不过这份战报报告上来后,毛泽东同志和刘、朱两同志商议后,批准了这个方案。
毛泽东同志一贯尊重前线指挥员的决心,既然粟裕有这样的胆子,而且解放军的机动性确实比较强,也不至于吃大亏,试一试也好。
唐山和塘沽的距离很近,靠近大海,解放军之前很少过来,顶多有一些游击队,所以石友三防守铁路沿线部队警惕性不够,粟裕部主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消灭了该地区三千多名石友三的护路队,抓了两千多俘虏,首战获胜,还利用缴获,装备了一个独立旅。
这下子立刻捅了马蜂窝,石友三绝不能由着共产党堵住铁路线,他一边向天津日军求援,一边大着胆子把主力放了出来,希望将四路军赶走,就算赶不走,他也不是很怕,这是自己的腹地,想缩回来很容易,而且日军随时也可以增援,他怎么也不至于吃亏。
但石友三并没有注意到,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变,华北驻屯军自从丰台鏖战后,就变得小心翼翼,而四路军又有围歼日军旅团级别的先例,所以在情况不明时,华北驻屯军并没有出动,只是派出了飞机侦查了一番。
毕竟热河已经打起来,鬼知道解放军会不会盯着华北驻屯军动手,华北驻屯军要保护华北地区一万多日本侨民,防守的压力事实上相当大,只有不怎么听话的石友三,先让他碰一碰也好,就算打不过,狡猾的石也会躲回唐山。
这样一来,粟裕就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差,在得到情报石友三主力出来,而天津日军并没有动静时,他一边下令前哨部队,沿着铁路线,向西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得更远一些,一边则命令主力沿着铁路线向唐山前进。
但即便如此,粟裕还是低估了石友三的小心翼翼,出唐山两天,石友三竟然只走了三十多里,第二天下午,石友三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又看了看天,见天色阴沉昏暗,寒风凛冽,想了想,石友三就下令大军停下来,指挥部驻扎在唐山城外双庙,开始安营扎寨。
侦察的同志发现石友三各部停下来,汇报上来,粟裕同志也相当头疼,这个距离离唐山城还在太近了,风险很大;但等到明天,如此小心的敌军未必能赶到预先攻击地点,这大冬天的,平原地区又一望无际,一旦发现四路军大兵团出现,敌人很容易缩回去……
考虑再三,粟裕还是决定动手,就算只有六成的把握,这场仗他也敢打,因为离唐山越近,日军增援的可能性就越小。
如果对手仅仅只是石友三,那也没什么好畏惧的!经过一年的整军,作为北线主力的第四军被优先装备,已经齐装满员,炮兵火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乘着石友三慢慢悠悠的机会,他的炮兵部队已经上来了,12门野炮和12门山炮这么多重火力,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迫击炮,轻重机枪,以前红军那会,哪有这么多好东西,还不是把中央军打得哇哇叫,石友三怎么也不可能比中央军强。
更重要的是,补充旅虽然都是新兵部队,但按照步兵教典训练了半年,战术相当成熟,即便只有一些轻武器,团一级只有一个六门制重机枪连和一个四门制迫击炮连,但也不错了,不比红军那会差,至少炮弹很多了
此前已经缴获了不少枪支,至少可以保证独立旅两名战士一把枪,除了射击差一些,其他都相当不错,在他看来,这些独立旅战士比南方红军时期的地方部队只强不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一试。
粟裕以16师46团断敌后路,截断敌军城内外的联系,同时以一个补充旅负责监视天津日军,并阻击日军可能的增援,其余各部两万人向石友三的主力两万多人发起猛攻。
得到命令之后,各部十分大胆的向东前进,16师侦察连和46团前卫营密切配合,天色一黑,就以猛虎扑羊之势,首先向唐山城西南面的三里庄和段其屯,一举俘敌二百余名。
46团两个营一前一后地梯次展开,形成了一把锐利的钢钻子,交替着向前插去,一夜之间,夺取了十二个庄子,撕开了一条十几里长、三四里宽的大豁口。
对解放军突然袭击,石友三相当意外,被打得搓手不及,损失不小,慌乱之余,一边拼命抵抗,一边全力向东进攻,因而负责穿插、堵截后路的46团遭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在这狭长的地段上,照明弹挂满天空,枪弹、炮弹不时凌空而过,发出狂暴的呼啸。一看便知,慌张的石友三,正在竭尽全力,向46团反扑、夹击,企图吃掉46团,或者把46团从这个地段上挤出去,以图返回唐山。
十几里狭长的空间,几乎被炮弹、枪弹的烟雾塞满,空气中竟然有一股热意,在这种情况下,任你再有经验,也难以从枪炮声中分辨敌我。
双方激战了整整一夜,石友三向东突围并没有成功,反而被压缩在铁路沿线,动弹不得,激战一夜之后,解放军继续连续猛攻,天明之后,天色继续阴沉,寒冷入骨,而解放军的炮火更加猛烈。
被围困的石友三,只感觉到处都是轰轰轰,啾啾啾,咚咚咚,他甚至感觉,他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巨大的弹片崩裂开来,纷纷跌下,跟随他的部下们则一个个被炸死炸伤,到处奔跑,然后又倒在共产党的机枪下……
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田野在摇晃,下沉,融解,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样在抖动。
东方,是极其剧烈的爆炸,南方,是子弹横飞,在天顶,则是一排排开花弹,好像没有底脚的火山一样。
……在那广大无边的地面上,尽是冲锋的四路军士兵,别的什么也没有,石友三陷入到巨大的恐惧当中。
焦急无比的石友三不断向唐山城内下令,限令他们在中午之前到达前线,东西夹击全力击破共产党的挖心战术,老子在唐山有三万人呀,怎么也不至于逃不回去!
而部下的报告是,当面之敌来势汹汹,火力强大,据守坚强,战法难以捉摸,中午解围,困难诸多!困难诸多!
石友三又再一次向天津日军请求支援,同时在支援电中表示他的伪军将如同满洲国防军一般完全接受日军整编和训练,并请求日军立刻支援,最起码也要派空军过来。
华北驻屯军听说石友三竟然在唐山城外三十多里被围,而且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答应了这样的条件,说明他真得扛不住了,也是大吃了一惊,共产党到底有多少兵力,敢来这么一手虎口掏心。
不对呀,此前的空军侦查没发现这么多解放军,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日军指挥官疑惑之际,又对如何支援石友三有些头疼。
即便增援,最近的塘沽守军不过一个大队,根本不敢增援,而天津到石友三被困的地方有八十多公里,等天津驻屯军准备好,沿着铁路增援过去,怎么也要到明天下午了,关键是石友三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想来想去,日军指挥官只能派出空军先侦查,同时给石友三打气,只要挺到明天,皇军就肯定可以增援到。
到了下午,日军空军终于出现,不断盘旋扫射,不过此时解放军也今非昔比,防空部队多挺大口径高射机枪不断对空扫射,一架日军飞机飞得较低,被击中之后,飞机不断燃烧,冒着黑烟,坠落在解放军阵地上。
其他敌机见状之后,哪里愿意为汉奸付出代价,丢下了几枚炸弹之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仓皇逃跑,而这些炸弹除了一枚丢到解放军阵地造成了一些伤亡以外,其他五六枚炸弹竟然丢到了伪军阵地上,把伪军炸得鬼哭狼嚎。
此时竟发生一件令人发笑的罕事,增援伪军东面的迫击炮弹从解放军头上飞过,正好落在西面被围困伪军的的阵地前沿,打死了一堆伪军;
被围困的伪军不甘示弱,连忙集中火力还击,结果多枚炮弹被他们自己独吞了,打得难分难解,让夹在中间的46团看得目瞪口呆,其混乱状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伪军的士气更加低落,到了第二天黄昏,解放军进展迅速,已经将石友三各部切割包围,石友三的总部双庙也完全暴露出来,但攻坚的四路军47团和配属作战的两个简编团却没有啃下来。
当然了,这一点都不奇怪,双庙仅仅有六十几户人家,但拥塞着石友三最精锐的手枪旅,直属工兵营、炮兵营、通信连和辎重营,总共五千余人,而在铺外,还有绕村一周的土围子、护围河。
这是石友三看家的东西,他利用唐山便利的条件,购买了大批驳壳枪和冲锋枪,同时按照西北军的老习惯,手枪旅还人人背一把大刀和几枚手榴弹。
而石友三的炮兵营,则购买了六门法造轻便山炮,20mm高射炮四门,又从张敬尧那里抢了两门92步兵炮,五门东北军装备150mm重迫击炮,凑齐了一个炮兵营。
双庙东北角,还有一个内围子,四周除东北角有一块乱葬坟地以外,别处都是一片平川。小心惯了的石友三凭借这易守难攻的地形条件,构成了一个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把众兵蜷缩一团,据守一点,严戒四周,实施钳形反击的战术手段,阻止解放军进攻。
解放军对这个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以前未曾碰过,加之此前进展较为顺利,攻击的时候,只有随军的山炮只有一个连和团属火炮,炮火并无优势,但即便如此,还是攻入到双庙中,很快被反应过来的石友三封锁住。
在晚上七点多,前线指挥的47团团长方铭电话报告师长廖维国:“双庙正东方向的突破口已被敌人封锁,团参谋长胡云标同志带领的两个连,虽然已突了进去,但全被卡在屯内,现在与敌混战,情况十分危急!”
末了,他又沉痛地说:“在前线指挥的补充2团团长谭忠同志负了重伤,作战参谋唐鹤林同志等已牺牲!”
方团长的报告,每字每句都十分沉重,把廖维国的心扣得紧紧的,他手下三个团被分拆使用,他奉命指挥47团和两个简编团围攻双庙,没想到47团竟然遭到了这么大的损失,他连忙回答说:“不要慌!站稳阵脚再打!”
通话已结束几分钟了,但廖维国仍抓着听筒出神,心里热潮涌起,豆大的汗珠滴滴下落。旁边的孙政委发觉廖维国异常,便问:“师长,怎么啦!”
廖维国没有回答,沉思压倒了一切,他虽然上任不久,但也知道16师的历史,其中的46团历史可以延伸到1932年初谷书记前往辽东北创建的部队,47团历史差一点,但也是参加过皇陵血战的英雄部队,没想到竟然被石友三的伪军挡住了!
恰好这个时候,粟裕的电话打了过来,询问战斗情况,廖维国随即信口回答说:“情况也好也不好,可能我们在,也可能敌人在!
军长,47团兵力不够,需要增援!请您再给我两个简编团,要是兵力紧张,一个团也可以!”
粟裕听完,立刻回答,“到目前为止,各部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敌人还在顽抗,46团两面受敌,压力很大;48团已经拆分,率领独立旅四个团,以老带新,消灭其他方面的敌人,也抽不出兵力,而天津塘沽方向日军是否出现,尚未可知,补充2旅现在绝不能动!
现在的重点是双庙,如双庙能迅速攻取,就可打乱敌人的指挥系统,这是举足轻重的一着棋!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战局!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粟裕微微沉吟,“现在,我让军警卫营跑步赶来,归你指挥,必须乘夜拿下双庙!”
不管是粟裕,还是廖维国都已经感觉到石友三这个大汉奸狗急跳墙,开始拼命了,唐山的敌人拼命向西打,包围圈的敌人死守待援,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有决心,在紧急时刻,必须在决心上、坚韧性上和战术技术上硬过敌人,才能取得胜利!
所以粟裕立刻下令警卫营出动,这是他身边不多的预备队,这也是他的习惯,每当紧急时刻,常常把仅有的警卫部队拿出去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廖维国虽然不太熟悉粟裕的作战风格,但此战兵力用的这么紧,连军警卫营都用上了,他当然知道情况危急。
这么一来,他既受到了鼓励,又感到惭愧,悔不该在这时候向军长提出这样的请求。所以他连声对粟裕说:“不要!警卫营不要来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坚决完成任务!”
“不!我立刻要他们赶去!”
廖维国放下听筒,马上向旁边的曾政委、张主任传达了军长的指示和决心,曾政委说:“对!如果不把双庙的敌人吃掉,我们就是想撤也撤不下来呀!”
张主任说:“是啊!不过现在唯一的是兵力问题,我们这一战以少打多,而且还都是新兵,太险了……”
廖维国把烟头一丢,狠狠地盯着已经划烂了的地图,双庙强烈地吸引着他:为了战役胜利,把全部家当拼上去也值得!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干到底!曾政委和张主任连忙分头去动员新的战斗力量,这时,47团以及两个简编团主要领导干部来到了指挥所。
大家经过短暂的讨论,进一步明确认识了拿下双庙的重要意义,并且重新部署,决心要跟敌人大干一场,咬着牙,也要拿下双庙,彻底打垮祸害冀东人民好几年的石友三。
会刚散,张主任匆匆回到指挥所,一边擦汗一边说:“师长!我们把师部驻地所有的通信员、炊事员、担架员、能活动的伤员,还有无炮弹的炮手们,统统组织起来,一共编了一个大营,他们积极求战,斗志昂扬,都说:只要有干部,指到哪里打到哪里!”
廖维国连忙肯定地说:“干部好办,司令部、政治部的科长、参谋和干事,还有团里的参谋、干事,需要的话,都可以跟随47团方团长去,配备到二梯队当干部。”
话音未息,刚刚编入16师不久的随军担架营派来了代表,请求说:“师长、政委,战斗吃紧,我们不能闲着,请给我们枪,参加双庙战斗!我们全部是受训过六个月的民兵,步兵五项技术我们都会!”
随军的担架民工们,在艰苦战斗生活中,不仅积极支前,随军辗转南北,抬伤员,送子弹,今天又要勇敢地拿起枪,踏着战士的足迹,与敌格斗,廖维国等同志无不为之激动,为之兴奋!
然而考虑到他们是民工,总还不是战斗部队,所以决定把他们武装起来,加强对双庙的攻击力量。
这个时候,师属山炮营另外一个连四门炮也已经拉过来,八门山炮,再加上团属迫击炮靠前配置,用直接瞄准射击的方法对双庙进行抵近射击,大炮上刺刀,朝着石友三躲藏的双庙猛烈轰炸,再加上野炮营调整坐标,重点轰炸双庙……
经过重新的组织,形势很快就起了变化,约在十时,47团报告:“部队战斗英勇顽强,原来的突破口全部恢复,双庙三分之一的地区已在我手,部队正向前发展中。”
少顷,补充一团也来了报告:“双庙北边已为我占领……”
凌晨一时许,全部攻击部队从打开的口子一拥而进,以猛虎下山之势,向双庙扑去,敌我杀成一团,枪炮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天动地,烟雾腾空而起。
面对解放军不断发起的凶狠冲锋,石友三发出重赏,不断督促手枪旅反冲锋,但面对解放军一波又一波的凶狠冲锋,这帮西北军大汉士气低落,多次反冲锋没有成功,反而死伤惨重。
打了好一阵子,一部分敌人在双庙送了命,一部分被压缩在东北角的围子里边,负隅顽抗;另一部分逃向双庙外!
而随着双庙被攻克,石友三主力有组织的抵抗相继被消灭,敌军纷纷投降,石友三此时早就发挥特长,逃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而城内增援的敌人见石友三联系不上,也连夜逃回唐山城内,所以第三天早上,谷雨起床时,已经收到了消灭石友三部主力,毙俘一万七千多人,缴获颇丰的消息。
当然了打完了这一仗之后,粟裕部同样伤亡不小,所以第四军一边做战俘的思想工作,准备用战俘补充,一边继续向东前进,准备乘机攻下人心惶惶的唐山,以扩大战果,此时机会实在太好了,拿下混乱不堪的唐山机会很大……
谷雨拿着电报,微微沉吟了一番,这才说道,“石友三倒戈成性,反复无常,狡猾奸诈,日本人都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要不然也不至于支撑长达三年有余!
粟裕能在一天两夜的时间内,消灭该部伪军主力,可见其胆大心细,对战机把握也十分出色,我看他不仅仅可以做军长,也可以做集团军司令员!”
一锤定音之后,谷雨接着说道,“尽快确定石友三的下落,若俘虏了他,连同该部团一级及以上军官,除有明确反正证据者以外,其余公审之后,一律以汉奸罪处决,热河地区伪军将领同样处理,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