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各位中央书记们各有所思,谷雨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先是去了医院,再次看望了任弼时同志,脑淤血到了昏迷这一步,就是拖日子里,这些天任弼时同志身体越来越消瘦,时间不多了...
任弼时同志只比谷雨大了四岁,看到同一代人早早如此,谷雨心里自然很不好受,他的身体虽然很好,但前世他的父亲,五十岁之前身体很好,可是突然间就得了癌症,拖了一年就走了。
而在这一世,谷雨的父兄都早早离世,虽然有种种原因,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长寿基因,他能活到多少年,自己也没底,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这个国家打下良好的基础。
中国这一场革命相当彻底,现在又没有产生明显的利益集团,他相信就算身后,政坛有些动荡,应该也不知道到打内战的地步,只要大问题没有,就算路线上有些偏离,未来美苏也会教做人,会逼着他们转回到谷雨的路线。
但他能做的事情,并不仅仅如此,有些事情该推动了,而且在这个时候推动,也有利于营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
带着这样的思考,谷雨在年后召开了新一次中央局会议,除了讨论三月份呈报人大政协的报告稿,更重要的是,确定在1948年下半年召开党的八大。
同时在这一次会议上,谷雨也向与会的同志明确表明,党的八大之后,他将辞去国务院总理职务,不再兼任这个职务。
此时的国务院与前世的国务院并不相同,因为中央财经委和工建委两个直属于中央的部委存在,国务院更多的是空架子,一切权力归属党,归属中央。
中央如此,地方也是如此,这也就导致了各地的党委书记事实上拥有绝对的权威,谷雨认为这样的方式不能长期下去,必须要进行一些调整。
他建议在八大之后,从中央到地方,撤销财经委和工建委,改成各级财经工作领导小组和工业建设领导小组作为协调机构,而不是领导机构,同时成立各级行政首长办公会议,以加重行政首长的权威,以实现党政一定的平衡。
在讲话中,谷雨第一次提到了彭真,他说彭真是老革命,过去对革命做了不少贡献,他走到今天的地步,除了他个人私欲的膨胀以外,我们的制度也是有问题的,一把手说了算,没有任何制约,又有很多投机分子不断钻空子,能不出问题吗?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思,他认为从中央到地方,党政领导必须有平衡,以做到分工合作,集体领导,民主集中,有效监督。
除了平衡以外,谷雨认为监委的作用必须充分发挥,他认为中央、省、地市三级监委要继续执行双重领导体制,但监委的覆盖面要加强。
谷雨认为,三反期间出现的诸多问题证明,监委双重领导体制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同级监委对同级党委的监督比较困难,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必须要用纪检组实现全覆盖,并进一步加强巡视制度,以弥补双重领导体制的不足。
谷雨同时认为,县乡两级都是执行层,和广大群众密切接触,他们做的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党的声音能不能准确、完整、迅速的传到基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县乡两级的监察体系必须得到进一步加强。
他建议县乡两级基层监察系统未来不再受同级党委的领导,人事、财政完全独立,只接受上级监委的领导。
他同时建议完善县乡两级的人大选举制度,让真正代表人民呼声的人成为两级人大代表,并落实对党政领导的监督。
说到这里,谷雨强调道,“同志们,革命战争年代,敌人很强大,为了迅速打败敌人,我们必须讲集中,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与敌人斗争,为此我们给予了一把手极大的权力,甚至搞出了党的一元化领导。
我们敢于这么干,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不存在贪腐问题;同时敌人的屠刀会帮助我们进行筛选,干得好不好,战场上会显露出来,立竿见影。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有了很大的家底,而且建设与革命不同,一个项目好几年才能落地,有些长期项目甚至要搞几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谁能保证一把手说得对?谁能保证一把手没有私心?连彭真这样的老革命都腐败了,谁还能得到完全信任?
我们想让党永葆青春活力,永远不变质,时时刻刻为人民服务,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让基层的声音能够不变质的传到中央耳中,可如果下面滥用权力,封堵中央的眼睛和耳朵怎么办?
我想来想去,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进一步集中,而是扩大民主,让更多的声音能够说话,这样我们执政时才会不犯错,少犯错。
但中国清末至今的历史又表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中国很容易陷入到四分五裂,军阀割据,所以我们也必须保持足够的集中。
我们中国非常大,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世界第二大的国土,中国每个省相当于一个中小等国家,一些地市比一些小国家还要大,而且还有一些海外飞地。
我认为在地市及以上要继续毫不犹豫的坚持现有的体制,要坚决保证党和国家的意志会迅速传播下去,同时省市两级党委书记要兼任同级人大主任,保证党的意志得到充分贯彻!
但在每个省的县乡这两个基层单位,每个直辖市的街道和乡一级基层单位,要多讲民主,要坚决加强监督,要让那些真正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同志不断的涌现出来!
这样做,未来肯定会出现下面一些事情,比如我们市委选拔了一个县的领导班子,但安排的县长不被县人大代表认可,县人大要推举他们认可的县长,选举跳票了,市委安排的县长落选了;
又比如县一级监委发现了同级县委书记腐败了,直接行使检察权,抓捕了县委书记;
又比如县乡一级人大选举时,一些没有推荐的同志到处奔走,呼吁选民的支持,然后被选举为人大代表;
这样的事情一旦出现,只要中间没有腐败,没有贿选,都是合法的,人民有权力选举他们认可的人大代表和县长、乡长,而我们的监察机关也有权力监督和抓捕那些违法乱纪的基层领导干部!”
至此谷雨的基层治理方案亮了出来,他要对基层人大放权,但同时又加强了检察权,这样一来县乡两级党委政府的权力大为压缩,事实上形成了相互制衡。
这种相互制衡限制了基层乱作为,同时给基层放权,基层也有不小的活力,基层有活力的人物可以纳入到体制中,同时也有助于县域经济的崛起。
谷雨并不打算和前世那样给省市一级大规模放权,他可不希望有朝一日总理问省长借钱,他的计划,对地市一级(直辖市县区一级)经济上放权,对县乡两级政治和经济上同时放权,这样就算有问题,影响也是有限的。
而他这个思路,事实上是践行共产党建党之初的基本理念,人民直接选举人大代表和行政官员,但同时监察部门独立行使监察权,本来就应该如此。
只不过理想在现实面前碰壁了,现在他掌权了,还是想在基层试一试,让基层有一定的活力,若是有一个人很有本事,靠着游说选民成为人大代表,然后又直接被选举为县长,这样有能耐的人,纳入到组织中,绝对是好事。
但对于中上层,这一套自然不会用,担心损害中央的权威,造成地方势力崛起,也损害到中上层领导干部的根本利益,但是县乡两级完全可以做一做嘛,在座的中央局委员,怎么不至于把手伸到县乡两级!
这几年,在上海,在香港,都已经做了一些试点,香港搞公务员考试,香港搞基层直选,目前看起来还不错,所以他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多挑选一些地方扩大试点,等到了九大之后,再分阶段展开,他很清楚,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合这一套的!
而要想做好这些,自然要首先吹风,中央局委员们立刻开始讨论起来,谷雨则拿出纸笔记录起来,讨论了一会之后,大家最大的担心是党对基层的控制力会降低,基层党组织涣散,但谷雨却有另外一套说法。
能够被选举出来的人大代表和基层干部同样绝大部分是党员,而且这些能够被基层群众认可的党员,和那些从上级党组织下放的党员,谁更接地气,谁的战斗力强,不言自明。
是,我们借此,选拔了一些不符合一些地方意愿的同志,但这同样也增强了组织的活力,让更多的人才能够为组织所用。
另外还有一个声音是担心这个口子一开,后患无穷,谷雨承认有这种可能性,但你不开这个口子,群众就没有民主方面的需求吗?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群众迟早要追求政治上的话语权,你能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抗战时期,我们不也搞过三三制选举吗?为什么当时我们不怕,现在怕了?
一一回答之后,这一次中央局会议决定要加大讨论力度,将谷雨关于政治体制的讲话逐层下发,听取他们的意见......
中央局会议后,周恩来同志回到家中,将这一次谷雨的讲话告诉了夫人,杨宁越同志听完,也相当吃惊,“这可是一个大动作,事先好像没什么风声呀?”
“早有想法,但他对那些民主人士不信任,现在比较有影响力的民主人士不少去了华人邦,他可能觉得差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呀!”
“至于这一次突然提起,我也问过薄一波同志,他说谷书记看过了任弼时同志之后,似乎有些感慨,当天晚上回去,就让他准备这方面的内容!”
杨宁越不可思议的问道,“谷书记的身体?”“别瞎想,谷书记身体好得很,每天早睡早起,非常规律,医生说踢足球不好,现在他改成了打一会小球,羽毛球、乒乓球、网球轮着来,再沿着海子慢跑几公里...…”"
杨宁越同志听完,摇摇头,“一点都不像是苏俄培养出来的,倒是有些像西欧那边的主张,总觉得怪怪的!”
“容强同志透露过,说是六大参加翻译组工作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从此对苏俄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周恩来同志没有说下去,杨宁越同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转移话题说道,“看着是不错,但就怕执行起来阻力重重呀!”
“所以才会先吹风,听取意见,这一次人大会议上,估计也会请人大代表们多发言,然后才会扩大试点,正式执行要等到几年后,我看他的想法也是想一步步来!”
“这样挺好的!”
“确实如此!书记处讨论时,老李的态度很积极,他甚至认为要迅速推行,不过被谷雨同志否决了!
“谷书记对外虽然横跳得厉害,容易搞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但对内一向求稳,与他相比,毛泽东同志总觉得有些跳脱!”
“老李是诗人嘛,有些浪漫不奇怪!”
夫妻俩简单的讨论了几句,杨宁越同志看了一眼丈夫,“光英已经回国了!”
周恩来同志很高兴,“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
“她昨天回来的,说想见见你,不过中办没有批准,不仅如此,她还被安排去香港工作,据说中办指示,以后不允许她回北京!”
周恩来同志微微一愣,“光英有什么不妥当吗?”“我不清楚,但指示是胡鼎同志传达的!”
周恩来同志眉头紧锁,考虑片刻后,断然说道,“谷雨同志只见过光英两次,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肯定有原因,这样吧,你去见她一面安慰一下,我就不见了,然后让她妹妹陪着她一起去香港吧!”
杨宁越同志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沉默了一会,杨宁越同志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光英长得那么好,现在都已经27岁了,还没有成家,据说苏俄期间,好几位高位指挥员向她求过婚,她都没有答应!”
周恩来同志听完,眉头紧锁,他已经听懂了杨宁越同志的暗示,作为一名根正苗红,长相出色的烈士遗孤,找到一名合适的丈夫容易得很,毕竟那么多同志在苏俄,总有出色的。
但那么多高级军事指挥员,她都看不上,那么她看上了谁?谷雨同志或许认为她心比天高,但即便如此,不让她进出中南海即可,也不至于不让她留京。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她在苏俄期间,接触了一些不该接触的东西,有关部门审查时没有通过,向谷雨同志汇报,这才干脆安排到香港,不让回京,避免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种事情,很多只是猜测,没办法证实,谷雨同志也不方便说,只能直接安排,让其他同志暗示,既然谷雨同志做出了明确的决断,不管是哪一种,这一层关系都必须斩断了.......
就在周恩来同志思考时,杨宁越看了一眼丈夫,“冠生,你已经半百,孩子们也已经大了,孩子一大,就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想开点好!”
“你放心吧,我心里明白的!"周恩来同志若有所思的说道,“谷雨同志曾经提过,孩子们慢慢大了,他们以后表现如何,对我们党非常重要。
他们要是继承了我们的光荣传统,吃苦耐劳,我们的事业将会后继有人;但他们若是变成了八旗子弟,那就麻烦了。
谷雨同志提议在中组部下面成立一个单独的局,专门统计和了解中管干部子女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毛泽东同志说这是变相的宗人府,与我们党的宗旨不符,这件事就搁置了。
但现在看来确实要关注一下,最起码中央要做到心里有数,万一其中出现了一些不肖子孙,也要及时剔除!”
“冠生,也许我们想多了,应该不会的!”
“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或许只是虚荣心,但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多孩子早早去了苏俄,他们受到一些诱惑也不一定。"
“孩子大了!”
看着身材高挑,五官和妻子一样秀美的大女儿,回家之后,教导弟弟妹妹们学习,跟大人一样,谷雨多少有些感慨。
荣强笑着说道,“能不大吗?虚岁都十七岁了,要是在旧社会,都可以成家了!”
“是呀,毛泽东同志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了,老大已经有了孩子,老三听说也谈恋爱了......."
谷雨说起这个时,心里很是安慰,也很是高兴,这三个孩子搞得都不错,老大是航空工程师,老二好像学的是电力,老三现在上了大学,学的是好像是机械.......
而那批曾经在上海幼儿园待过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些后世名气很大的,谷雨对他们同样很关注,当然还有他们这一代的领军人物,谷雨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
说起来,很有意思,张爱达同志到谷雨身边担任秘书,谷雨也问过他以前的经历,他曾经参与过苏北红14军起义,谷雨听完说起红14军的领导层,其中最出色的就是李世萍同志,他现在是淮海省省长。
考察淮海时,谷雨询问李世萍同志过往的读书和革命经历,听他提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闵世青,这才知道那位前世牺牲在抗日战争的同志,这一世并没有牺牲,现在已经是湖北宣传部副部长、湖北日报社长。
回去之后,谷雨让人调查了一番这个与著名作家朱自清很熟悉的家族,发现这一家子很有意思,兄弟几个全部都是革命者,反倒是其长兄因为发表过低调言论,被抓起来劳改,1940年被释放,然后安排到甘肃农村教书。
其年幼的侄子在母亲的带领下,投奔闵世青,并成为他的嗣子,看到这里,谷雨有些好笑,虽然时代变了,但是命运倒没怎么改变。
这个姓闵的年青人读书非常不错,1943年年仅17岁就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电机系,1947年毕业,然后被安排到天津丰田汽车担任技术员,而按照计划,在丰田汽车工作的技术员,未来都会被放到国内各个汽车企业,以推广丰田经验.....
想到这里,谷雨的嘴角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希望这个年青人能够多学一些现代企业管理只是,这对他的未来绝对有好处。
至于未来,变化已经非常大了,能不能崛起真得要看命运的安排,谷雨只是默默的关注着,毕竟他不会干预基层。
就在谷雨思考之际,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到那只修长的手,谷雨就知道是谁,“蕾蕾,干嘛呢?”
“老爸,我发现你经常莫名其妙的发呆,是得了什么相思病吗?是想起了金嗓子,还是那个陈什么的......."
还没等丁承德说完,谷雨怒了,“胡说八道!”
丁承德得意的拿出了一个本子,在谷雨面前晃了晃,“嘻嘻,老爸,我今天刚刚解了一道很难的偏分方程,您要不要看一看,不过我估计你也看不懂...…."
谷雨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臭丫头,别得意,这个暑假,我给你安排一个地方让你实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哭鼻子!”
“哼,又瞧不起人!”
“是不是瞧不起人,到时候就知道了!"谷雨微笑着说道,“不过丁承德小同志,我跟你说清楚,到了那边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实习员,要住宿舍,一个月工资18元.……”"
丁承德胸口一挺,“老爸,您放心,我不怕吃苦,绝不会丢你的脸!”